自太湖出蠡口,行舟望虞河,入大江,逆流而上。
天已至立秋,风转过方向,拂着两岸连绵苇草,雪花一般飘摇。
今日逆风,行船不宜,船家又懒得寻纤夫来拉,便索性收了帆,将船靠在一处树荫下,略歇一日再走。
那苏图靠在船舷旁,静静望着南岸风物。
“出了耿泾口,就再也望不见姑苏了。”乌莹从船舱内走出,“那苏图,你害怕么?”
船靠岸后,王献等人都上岸去了,只留下他们姊弟二人。
自从他们渡江南来,一向跟随朱珩隐居在太湖的沙洲上,外出次数寥寥。如今朱珩远在云南,他们两人却要只身前往应天府。
被庇护太过的雏鸟,总是畏惧着外面广阔的天空和无常风雨。
“姐姐,我不怕。”那苏图转过身,双手伏在船舷上,眺望远处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当年我们从大都一路南下,所乘小舟如叶,但也经过多少风风雨雨,安稳到达桃叶渡。”
“是啊。”乌莹泛起笑,自大都泛舟南下的夜晚,低矮的小舟枕在阔大河面上,飘摇无依,漫天星辰与明月倒映水中,仿佛沉在水底的珠玉。
虽那时觉得很苦也很怕,现在想来却是美好的回忆。
“乌莹姐姐,我们回来了!”朱樱提着一个食盒走上甲板,抬眼回望西南江岸。
“之前我去应天府,走的是陆路,一月多便到了,这一回水路,走走停停,都一月了竟才入江,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走一月有余,才能到应天府。王大人挑的这条好路,可真是好得很。”
苏芥两只手中各提一个食盒,声音悠闲,人也慢悠悠地走上甲板,“虽路途拉长,但恰能四处游玩,不也很好?”
那苏图上前接过一个:“苏药师,我来。”
乌莹叫人搬出桌椅,支在甲板上。
朱樱一层层打开食盒,各样糕点小菜在桌上排开,五色缤纷,琳琅满目。
“我看一下……”朱樱翻出每一个小碟子旁的标签,“这些是冰葫芦、盘香饼、山药糕、扁豆酥、印子糕,都是琴川当地的糕点。都说琴川有八样糕点,还差栗子羹、炒血糯、炸元宵没买到。”
乌莹抿唇笑道:“颜妹妹这是打算将一路上的糕点都吃一遍么?你看王大人见到你,已经似见了冤家一般。”
朱樱失笑,王献不爱吃甜,但架不住船上三个在姑苏长大的,一个苏芥打小跟着苏老神医,苏老神医亦是姑苏人。
从望虞河一路过来,姑苏人爱吃甜,无锡人也爱吃甜,不只爱那些甜滋滋的糕点,便是烧肉炒菜,都要加一勺砂糖。
只差没在白饭里拌上糖吃。
王献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他真见过有一日风大颠簸,朱樱有些晕船时,往一碗清粥中调了两勺砂糖,吃得津津有味。
简直不可理喻啊。
王献走上甲板,看见满桌子铺开的糕点,觉得头更大了。
“王大人!”那苏图这一月来与他混得熟了,知道王献虽喜欢板着脸,但性子不错,好相处,便与他玩笑,“王大人,来尝尝这个,这是最不甜的。”
王献深知姑苏人口中的“不甜”与四川人口中的“不辣”最不能信,依旧冷着一张万年不化的脸,抬步走进船舱。
乌莹和朱樱相对一笑,王献起初还上了几回当,现在学乖了。
“他这人,无趣得很。”苏芥笑着掰开一块饼,递给朱樱。
“这是玫瑰馅儿的。”朱樱接过来看看,从糕点堆里翻出一块,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我给王大人特地带了一块椒盐的,他若再嫌太甜可就太挑剔了。”
“可是颜妹妹,这饼皮中,本就有饴糖。”乌莹笑着摇头,捏起一个奶白色的冰葫芦,“我看王大人仍未必满意。”
冰葫芦并非山楂做的冰糖葫芦,而是面粉和米粉做成葫芦模样,入油炸熟,再裹上一层糖粉,因为显出白色,形如葫芦,香甜肥软,因此唤作冰葫芦。
王献处理完事情,又走到甲板上,瞥一眼满桌子糕点,不是甜的就是炸的,突然有些好奇朱樱和乌莹这么爱吃甜,却为何一个比一个瘦。
苏芥走到王献身旁,塞给王献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王献还道是什么要紧物件,打开一看,却是一块盘香饼。
饴糖的甜香味扑鼻,他觉得只闻这一下他就能猜出这饼是什么又甜又腻的味道。
“这可是阿颜特意为你带的盘香饼,椒盐味的。”苏芥还怕他不够郁闷,在后面补上一句。
王献很想将甜饼直接扔进水中喂鱼,还想立刻扬起帆,星夜兼程地赶回应天府,摆脱这一路上令人抓狂的甜食。
可是他方才一连接了皇帝、上司并同僚们的好几封信件,无非是嘱咐他,行路暂缓,推迟进入应天府的时间——大约那边要收网了,不想让过多无关的人进京搅乱形势。
王献懊恼地倚着船舷,啃几口饼,实在不喜这味道,将剩下的揉碎了远远抛到空中。
岸边神鸦振翅飞起,围绕在泊船上空,争抢碎饼,不多时吃得干干净净,一粒不剩。
王献满意地拍去衣襟上沾的碎屑,正要转身,眼角瞥到水中一物浮浮沉沉,飘摇不定,正向他们的船漂来。
“……是一个人!”朱樱探出手,扒在船舷旁,水中映出一只幼嫩的小手,应当是个孩子,他的衣衫鼓起来,恰如一个气球般浮在水上,因此晃晃悠悠,晃向岸边。
“姐姐,我去救那孩子上来。”那苏图脱下外衣交给乌莹,正要下水,另一头王献早已跳下水,勾了那溺水的小童子回到船舷旁。
船家放下缆绳,目光不由从朱樱等人身上一一大量过去。
他船上这几个客人,除了那下水救人的,竟都不是汉人,令他这一路尤为胆战心惊。而那唯一一个看着是汉人的,总拉着一张极长的脸,仿佛有人欠了他的钱似的。
船家觉得日子很不好过,偏他们还要求缓缓地行船,仿佛出来游山玩水一般。但是再看他们的神情态度,虽聚在一起时有说有笑,他偶尔遇上他们几人独处,却都是愁眉不展,恐怕也不是游山玩水的人。
那苏图拉了王献和那小童上船。
王献一身水,将小童子往苏芥跟前一扔,自己反身一跃,坐在船头,往船舱外倒靴底的水。
“做什么?”苏芥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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