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里泡的是白毫银针,也能将就。辛师抿了两口,听得远处传来一阵人声。
右眼皮莫名跳了几下,她手上一顿,循声向窗外望去。
鹅卵石子铺的小路尽头走来三个人——为首带路的是方才的小厮,后方一男一女。男子着宝蓝官袍金荔枝带,应正是知府李海道无疑,而那女子身影……辛师猜到了她的身份,却又觉得这身影莫名有些熟悉。
三人步履急切,来势汹汹,后面还缀着一长串闻风而来八卦看戏之人。辛师心知那夫人怕是误会了,一时既觉无奈又有些好笑。
齐淑慎的内心远没有她面上这般镇定。她嫁给李海道已经两年了,一直未能有孕,眼看丈夫在外头的风流债越欠越多,她虽面上强撑体面,内心却早烦躁不堪,私底下不知看了多少医师,灌了多少苦药,却始终不见动静。所幸李海道外面虽花天酒地,但从未传过有私生子,所以她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他的问题……可眼下竟有女子真怀上了他的孩子!那岂不是坐实了是她自己的问题?这可怎么了得?
她心乱如麻。那小厮把门推开,一个女子正端坐桌前垂首饮茶。齐淑慎的手不自觉紧紧捏成拳,她顿了一下,扬起下巴,声音比人更先闯入屋内:“我今儿倒要好好瞧瞧,是哪个不知深浅的狐……”
桌前女子抬起头。
齐淑慎的声音一下子卡在嗓子里。
小厮本已经悄悄闭上眼,准备好迎接狂风骤雨,却听见知府夫人忽然不出声了。他睁开一条缝,瞥见夫人只愣愣看着眼前女子,眼里似乎闪过震惊、了然和一些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难道……夫人竟认得她?小厮心里咯噔一下。
辛师对上眼前女子的脸,终于想起来了——
齐淑慎。
这么多年,她的变化太大了……她何时成了青州知府夫人?
辛师笑笑,仿若多年未见的旧友重逢,“齐……夫人,别来无恙。”
接着转向一旁的李海道,拱手一礼,落落大方:“辛某不请自来,唐突之处,还望李大人海涵。”
李海道的脸色精彩纷呈,一瞬间从红转白又转黑。他略拱手以示还礼,随后忍不住转身提溜起小厮耳朵,压低声音骂道:“……混账东西!不是早吩咐过你,大通城来的人一律不见吗?!你怎么还敢往里带?!”
小厮疼得龇牙咧嘴,委屈辩解:“可、可是大通来使小的都识得,这人确、确实不是啊大人!”
李海道咬牙切齿:“好好好,大通信使你认得,大通城主辛师,你反倒不认得了?!”
小厮瞳孔一瞬扩大,甚至都忘记了疼痛。
什么??这这这女子竟然就是那位传说中身高八尺、青面獠牙、能止小儿夜啼的大通城主?!
小厮欲哭无泪。李海道想起方才小厮通传的内容,再看着辛师似笑非笑看戏似的目光,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奈何在两个女子前都发作不得,于是又换了只手,逮起小厮另一只耳朵,冷笑道:
“你方才说……谁有喜了?”
小厮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等冤屈,他看见明明在门口还楚楚可怜的女子,此刻却整好以暇地在一旁看热闹,一时急火攻心,伸出手指着辛师小腹怒道:“你你你,刚才明明……”
“我刚才?”辛师眉头一扬,从容地将手放在小腹上,轻轻抚了抚,“这样?”
“对!!就是这样!大人你看她!”小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哦~”辛师在三双眼睛的齐齐注视下,不慌不忙又抚了两下小腹,慢悠悠地笑道,“这里啊……辛某心急面见知府大人,一路策马,不敢歇息,这会儿啊,”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无奈,“确实是腹中饥饿,饥肠辘辘了。不知李大人……可用过午膳了?”
……
八仙桌上摆满了饭菜。辛师、李海道和齐氏分坐三方,气氛微妙。李海道与齐氏各怀心思,沉默不语,唯有辛师风卷残云,吃得十分投入——她一夜未眠,半日奔波,实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桌子上最后一只烤鸭腿被塞进辛师肚子里后,辛师浑身上下都舒畅不少,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毛巾擦净嘴角油渍,望向左侧的知府大人,开门见山:
“辛某昨夜已向朝廷呈递加急奏折。大通城外的状况,想必李大人应有所耳闻了?”
“哦?大通什么事?”李海道打起官腔,假装面露困惑,“本官近来实在是身体不利索得紧,今日那些公文……唉哟本官想起来还有一大堆未及细览。这样,辛大人不若先回去,待本官处理完公务,再行回复如何?”
这就开始打太极了。
辛师也不恼。不知道没关系,她可以让他立刻知道。
“无妨,大人为青州民生夙夜在公,辛某岂敢再占用您休憩时辰,自然是要协助大人,在上值时间将公务处理妥当。”她语气温和,话里的意思却毫不退缩。
李海道眉心狠狠一跳。
辛师:“辛某对大通事务最为熟悉,不妨就从昨夜大通北边城门接到三百北狄放归战俘之事说起吧!“
她不等李海道再想托辞,简明扼要地把情况一五一十直接讲清楚了,末了道:“辛某也知晓大人公务繁忙,不敢劳您亲自督办,一应安置调度,辛某自会处置。唯有所需物资、款项、人手,需请大人批准,由州府调度支援。”
事实清楚,诉求明确,李海道想再打太极已是无处着力。但他心中自有盘算:要在大通建临时战俘安置?眼下虽才几百人,鬼知道后续还有多少?毕竟大景与北狄打了这么多年战。这个无底洞,朝廷不批不补,凭什么他青州府来填这个坑?
他皮笑肉不笑,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辛大人啊,事发突然,你的难处,本官感同身受……但想必你也知,州府拨款有严格的章程,也不是能想拨就拨的,申请、立项、预算审核、逐级报备、批复、出库……环环相扣,都需要时间。本官纵有相助之心,亦无即刻拨款之权啊!”
辛师早有预料,问题的根源还在朝廷。可眼下人已至城下,火烧眉毛了,能救这近火的,只有这储备更丰厚的青州府了。
“大人的难处,辛某明白。”辛师语气平静,没有急切争辩劝说之意,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毫不相关的事实,“这件事,办好了,朝廷未必会有嘉奖;办砸了,是我辛师‘治城不力’,您也大可置身事外。”
李海道闻言一怔,他没想到辛师这么直白,一语道破,一时无言以对,就连从见到她起就默不作声的齐氏也看过来。
“可是大人,你我不仅是朝廷的命官,更是万千百姓的父母官。”
“而那些战俘,他们曾是我大景的将士,更是大景的英雄,没有他们誓死保护边疆,何来我大通城的安稳?何来您这青州府的繁华?何来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居乐业?如今,英雄历劫归来,我们这些所谓的‘父母官’,却要令他们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吗?若真如此,百姓们会如何看待我们?史笔如刀,后世又会如何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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