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一吹。
眨眼到了年关,各家都吃起了年夜饭。
冬家很热闹。
四个老人笑呵呵地护着身后做鬼脸的少年,对冬宁邦发出嫌弃的驱赶。
“去去去,你在外面抓骗子就算了,在家还对小烈绷着脸做什么?”
“就是,排骨剁好了在案板上,你去烧个糖醋排骨,小烈就爱吃你烧的。”
“平时工作那么忙,也不见你管管小烈,大过年的来逞威风做什么?”
个头高高大大的冬宁邦,手里被塞了个围裙,面对四个老人的合力围攻,任凭他一身的武力也无处施展,鹌鹑一样缩手缩脚地被推进了厨房。
冬烈从老人家身后探出脑袋,冲他露出一个嘚瑟的大笑,眼里都是恶作剧得逞的光。
冬宁邦瞪他。
冬烈略略略,乐不可支,转头就哄着几个老人去沙发上:“今年就吃我爸做的菜,咱去歇着。”
“哪能都让你爸弄,他那手艺,别糟蹋了我买的打霜的菜,甜得很,要好好炒。”姥姥对女婿的手艺明显不放心。
冬家是单亲家庭,但两家老人离得不远,每年过年冬宁邦都会将老人接过来,免得姥姥姥爷两人守着空荡荡的家孤独。
姥姥姥爷对冬烈疼得很。
连同对早早牺牲在岗位上女儿的那份情感,也寄托在孙子身上。
冬爷爷冬奶奶也是隔辈亲。
“他一年忙得家都没时间回,也就这机会孝敬孝敬长辈。”冬烈话说得一脸坦荡,又做贼一样看了眼厨房,拉着姥姥的手,亮着眼睛撺掇:“他要是炒得不好,姥姥你拧他耳朵。”
姥姥都被逗笑了。
瞧冬烈一脸看好戏地暗搓搓兴奋样儿,眉目间都亮着少年人的跳脱活泼。
四个老人都不由哈哈笑出声来。
“是不是你爸平时欺负你了,跟奶说,奶给你出气。”奶奶笑得嘴都合不拢,笑得眼角皱出温柔的尾纹。
冬烈指着自己的脑门,夸张地哀嚎告状:“就这儿,我跟你们说我爸可会欺负人了……”
明明是被坑得炸毛的冬宁邦同志反击一下,被冬烈说得啼笑皆非,像是勇士大战恶龙一样跌宕起伏,最后还塑造了一个小可怜的形象,显得冬宁邦像个可恶的恶霸,没有半点父子情!
老人被逗得直乐,笑得前仰后合的。
其实老人家很喜欢听孩子们日常生活中的事,想了解一下孩子们的工作,想听听他们的喜忧。
尽管冬烈把自己塑造得像个小可怜,但看着眼前少年的活蹦劲儿,老人再心疼小的,也不会真觉得他真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
反倒是瞧出来了,多半是平日里挨他爸的训,斗不过他爸,吃了瘪,这是找他们撑腰呢!
人老了,还有小辈能用亮晶晶的期待眼神看着,感觉心窝窝里舒坦啊,和这过年的火红气氛一样喜滋滋的。
他们都努力忍着笑,玩笑地应着“行,姥给你出气“他这鬼主意,仗着自己年龄大欺负你个小娃娃,等会儿我跟他拼酒,看他敢不敢应。“以后被你爸欺负就来姥爷家,姥爷给你敲他额头。……
冬宁邦往外看了看。
在抽油烟机的声音下,只能听到客厅里的欢声笑语,看到四个老人被逗得笑个不停的快乐模样。
他心里嘀咕。
这是聊啥呢,这么高兴?
臭小子还有这本事?
怎么不见用来哄哄他?
新年都穿得喜庆,在欢声笑语中又洋溢着一张张笑面,笑得眼睛都弯起来,透出快乐的细光,平日里在警局见多了人心黑暗,世道诡谲,冬宁邦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他发现那臭小子在拍照,他站在前面,手伸得长长的高高的,笑得特别亮堂,和几个老人拍合照。
不仅示范着各种动作,还教老人怎么用翻转滑盖拍照的功能。
他穿得红红火火。
几个老人也穿得特别喜庆,快乐得被摆出各种姿势,拘谨中又透着点孩子般的笑,留下一张张新年合影。
冬宁邦发现了。
这小子属猫属狗的,跟那些猫猫狗狗一样对上老人幼崽就温柔得很,但对上中间那一撮,就拆家、爆冲、撒欢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那次他去看他们那个“基地,就看到那个被喊小丫的小女孩,一脸兴奋,被他双臂高高举过头顶转圈,咯咯笑得无忧无虑。
教起来也小心翼翼的,不仅故意露出破绽让人打,还不要脸的假装被打倒,摔在地上。
再转头一看,大一点的那批彩头中二少年,都在那里汗如雨下,明明表情都狰狞了,也不好意思喊一声累,被忽悠得惨兮兮的。
这狗小子!
就逮着中间这一撮欺负。
就逮着他一个人使劲儿坑!
倒霉儿子!
冬宁邦切肉的“咚咚声,都下意识重了几分。
老人们看着拍出来的照片。
少年人在靠前的位置灿烂大笑,笑得好像整个照片都亮了。
“
咱把这照片洗出来。”
“洗出来
拿去给我那些老伙计看我就等着看老吴头的表情哈哈哈。”
“那我也要我喜欢这张看笑得多好。”
老人们喜滋滋的看照片想着过完年带着相册去找朋友炫耀。
看看小烈多贴心。
本就偏着的心这下更是偏得没边了。
然后在饭局上。
冬宁邦成真孙子了是被“教育”的那个。
一般这个角色都是由家里小孩承担开头以“今年学习怎么样”“期末考了多少分”“明年上哪个中学”开口小的就表演个节目大点的就被教育还是要好好学习再大点就是要好好工作找个对象。
现在倒了个个儿。
冬烈美滋滋的坐在那里被左右夹击的夸奖什么好菜都往他碗里夹试图把他喂得胖胖的。
冬宁邦被一个个长辈点着名教育只能努力维持假笑应着是是是。
“宁邦啊你平日里忙也没多少时间陪小烈教育要有方法可不能对孩子使你那牛脾气。”
冬宁邦:?
“小烈也是在做好事这不挺好的吗训孩子做啥那家暴的人你们管不了还不让小烈管管了?再学法咱也要讲良心。”
冬宁邦:?
“孩子打扮得红红火火的多可爱看着多喜庆?你不能自己喜欢穿那些深色儿的就让孩子也跟你一样这我真的要说你了。”
冬宁邦:?
到底是谁牛脾气?
到底是谁训谁?
不就是说了你小子头顶那一撮火几句吗搁这儿等我呢?
冬宁邦表面维持着笑容。
暗地里咬着后槽牙手痒痒想胖揍一顿那臭小子。
还吃!
都是他做的!
还笑!
嘚瑟是吧!
冬宁邦想到自己最近几次被上头谈话那看他的眼神又是严肃又是调侃又是羡慕他都不乐意回想!
冬烈那小子崇拜他?敬重他?因为受他感染所以立志想做人民警察?
明明是正义凛然的话是世人喜闻乐见的事。
但他听着怎么牙那么酸疼呢?
甚至还要他去“做做工作”!
组织交给他的任务!他做好了心理建设去了
然后呢?
这小子哈哈大笑眉梢眼角全都是得意从兜里掏出正在录音的手机:“老冬同志黑历史落我手里了哦!”
他还威胁要去
单位播放!
小混蛋!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回想这活爹闹出来的所有事,冬宁邦他感觉不止手痒了,他牙也痒痒了,身上哪儿哪儿都痒痒了。
这病,必须胖揍一顿这小混蛋才能治好。
胖揍!
咬着牙笑到吃晚饭,他把人拎去厨房,小心看了眼外面,低声:“你跟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说什么了!”
冬烈一脸无辜:“就说些实话。”
“你小子的实话都憋着坏!”
嘿,被你发现了!
眼瞧冬宁邦同志再不哄,就要气得打破底线,真抄起家伙事来揍他了。
厨房里趁手的家伙事可不少。
冬烈看看形势,“善良”地抚了抚他的背:“爸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你最近不是在捣鼓“阵地控制”那一套理论吗?是不是被上面看到了?注意到了?”
阵地控制,原本是冬父大后期才提出的反诈理论。
电信诈骗其实需要非常大一片灰色地带才能生存。
从灰色地带的购买设备、使用灰色地带的不实名电话卡,到灰色地带各种借出卖出甚至死亡老人的银行卡……可以说电信诈骗的每一步,都需要有灰色地带保护。
反诈难查,被骗的受害者几乎提供不了什么有用信息,相当关键的一部分问题,就在于犯罪分子躲藏在这些灰色地带。
警察查着查着,电话卡都是不实名的,再查,发现收钱的银行卡,那老人竟然已经死了,或者银行卡主人是个村里的瘫子。
这怎么查?根本没法查!
犯罪分子就游走在这些不规范的灰色地带。
就好像羊圈破了几个洞,光想着一个个去逮贼逮狼是不行的,先要把羊圈修好。
所谓阵地控制,就是将所有的灰色地带,一点点逼退,逼清,灰色变成白色,变成插旗的红色,成为完全我方掌控的阵地。
这样人民群众的安全性,就能大大提升。
其实很多基层搞反诈的民警,在查无可查,被各种人气得想摔桌的时候,都有类似的想法“就不该有不记名的电话卡”“不用的银行卡就卖了?就该把这些不用的卡都锁了!”“每次钱打进来两分钟不到,就被取款机现金提走了,每一次!!银行就没觉得有问题?”……
但凡任何一个环节灰色地带少点,但凡银行监管一下也不至于受害者的钱,就这么丝滑的被转走了,完全没了追讨的希望。
很多基层办案的警察都有类似的想法。
甚至可以说,但凡办过几起电信诈骗案,都会忍不住在发现钱完全没希望追到后,气得骂几句类似的话。
冬宁邦也是从基层一步步升上来的。
他有幸,先一步走到了高处。
在天堂岛一案结束后,接触到了更多的资源,见识到了更高视野,有了更宏大的目标。
他搜集各种电信诈骗案受害者的困境,各种基层民警侦查时的困难,又辅以自己多年的一线办案经验,着手开始写“阵地控制”这一方案。
这很大胆。
这一条灰色的线,无论哪一步,都涉及全国百姓,几乎牵扯到举国上下。
不是每一个领导都有魄力敢干这些事的。
可以说,即使是冬宁邦在天堂岛案后又晋升了,他的领导也都还没有到达这个层次。
他只是抱着一颗初心写一写,整理一下思路,不管能不能成,总要有人走出这一步的。
然后吧。
上面就忽然看他了。
不是警队方面,是更有话语权的上面,搞国防那一批的。
冬宁邦:!
他的大活爹!!!这是给他干哪儿来了?
因为冬烈浪了这一把。
冬家一家,背景档案都被查了个底朝天。
冬宁邦这份“阵地控制”计划,自然也被看到了。
被冬烈提起这一点。
冬宁邦想胖揍人的手痒,又硬生生压回去了。
跟噎了个汤圆一样别扭。
冬烈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斜睨着他:“某人是不是要感谢感谢我?”
冬宁邦:!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句技术科张队调侃他的“亲生的!亲生的!这不正好说明是亲生的吗?你看明明让人有苦说不出,但心里又实打实念着他的好,还是大好事,盼都盼不来的惊喜,这不和你一个坑人的时候一个样?”
那忍笑的声音,都好像活灵活现的在耳边回荡,“尽得你真传啊!”
冬宁邦额头青筋跳了跳。
但他看着眼前少年人明媚嘚瑟的笑脸,不免心软,问:“你是为了我这个,所以才去见那位学者的时候……”
他甚至一时都没法找到语言,形容这小子干的那一摊子事。
“怎么可能?”
冬烈给了他一个“你想多了”的自作多情眼神,“我是为了杀马特家族的百年大业!”又嫌弃小眼神瞅瞅他,“也是,你也不懂杀马特这项伟大的艺术。”
亲生的。
不气不气。
冬宁邦在心里默念,吸气忍、使劲儿刷
碗忍。
忍不了了!
这倒霉儿子,今天必须胖揍一顿!!
他抄起手边一个刚刚过水的锅铲。
冬烈一个滑步飞快溜走了,弹射起步比兔子还快!
冬宁邦同志武力不可小觑,先跑为妙!他还有外援!
“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冬烈发出一声嗷叫。
“站住!你小子给我站住!”冬宁邦几乎是同时气得出声。
然而,等冬宁邦追出来,脚步突然一个急刹车。
面对他的是四个怒目金刚。
完蛋。
被那小混蛋气忘了!
“冬宁邦!!”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当着我们的面你就敢欺负孩子了?”
……
被四位老人集火,冬宁邦有口难辩。
冬烈“上蹿下
跳”、“煽风点火”,还趁乱假装他奶奶的手,去敲了一下他爸的额头,一个脆生生的脑瓜崩!甚至胆肥儿地顺手拧了一把耳朵。
虽然代价是第二天清早,困意朦胧之际,被某小心眼的人在背后擒住双手,拿拖鞋扇了两下屁股。
但冬烈出门的时候,还是哈哈哈大笑的。
心情忒好!
他昨晚做梦都笑醒了两次!
不过这两天他得避着点他爸了。
老冬同志已经失去了原则!!
想想当初,多好、多正直、多有原则的一人啊!连背后偷袭这种事都不做的!想制他都琢磨着用计,逼他乖乖就范。
现在竟然开始耍武力流氓了,冬烈啧啧地摇摇头。
很是谴责冬宁邦同志这种行为!
提前吃了年夜饭,等到真正过年这两天,冬宁邦就不着家了。
警察过年都忙。
年年如此,冬家亲戚倒是都习惯了。
冬烈也还算习惯。
他跑去家族基地,然后一看,哟,除了潘晓岩,都在!
倒是很受他的熏陶,也都没亏待自己。
摆了一桌子吃的。
电磁炉煮着火锅。
石飞见他来,给他使了个眼色。
冬烈看向田招娣。
过年了,按理说田招娣的父母也该从打工的大城市回来了。
田招娣抬头冲他笑笑:“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冬烈坐下和他们一起烫火锅。
这样面对面的相处。
明显能感觉她和平时有些细微的不同。
好似灵魂在猛烈被拉扯。
冬烈心里一直有杆秤,看似石飞的情况是最严重的,但是一旦他自己立起来,挣脱那烂泥潭反而是最轻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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