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无窗,只有黑夜。
在无尽的长夜里,萧隐与凤纯倚墙并坐,沉默无言。
他们本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
不知过去多久,凤纯只觉得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黑夜对她来说是噩梦,一个吃人的噩梦。
因为黑夜无光,看不见四方,她总是会想起十七年前那个大火连天的夜晚、那片火海。想起那个火夜,她就想起了自己躲得有多么痛苦、煎熬,想起自己这许多年来隐忍的日子是多么难捱,可是她没有办法不去想,毕竟这是她活着的唯一理由。
——报仇。
数不清多少个夜晚,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银白的月光顺着那层薄薄的窗纸透进照在地上,多么柔和、静谧,她起身推开窗,抬头是漫天繁星。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夜晚美好,她曾经拥有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坐在长兄怀里,听着家姐讲江湖上、军营里那些叱咤风云的身影,那才叫真的美好。
但是现在,这些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会令她痛苦。
“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呢?”
她扪心问自己,可这个问题谁又能给出答案?
十七年,十七年过去了!她的仇人过得比唐国金国的皇帝还好,只有她一个人受尽折磨、噩梦缠身,她苦笑,她自嘲。
“姑父姑母都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不要活在仇恨之中,不要为了报仇而折磨自己!”
“小纯,杀手是一份见不得光的行当。你当杀手,多少人又要追杀你?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值得吗?”
——“我不能忘,我绝不能忘记仇恨!”
——“这是我活着的理由,这是凤纯还活着的唯一理由!”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那些人丧尽天良、坏事做尽当然都该死!”
——“他们手上沾的血可不是一两条人命数得清的,可是朝堂不管,江湖不顾……那些狗官一个个人模狗样自诩清廉、所谓的江湖义士锄强扶弱到头来连个贪官都不敢杀!”
——“这种事,朝堂不管、江湖不管,为什么我凤纯不能管?”
——“那些平民一个个在绝望之际呐喊求助时,旁人视若无睹,任由他们被欺凌、被玩弄……这种事情,难道我能够坐视不管吗?”
她不禁想起了表哥、想起沈见闻对她说过的话。他希望自己好好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放下仇恨忘记过去,好好地活着,浪迹天涯也好嫁做人妇也好,总之不要再一心想着报仇。可是她怎能做到?
怎能?怎能!
就算她肯放过自己,元飞英肯放过她吗?钱进肯放过她吗?
一天是凤家女儿,一辈子就得担上这份痛苦。
没有选择,绝没有。
“凤纯”,萧隐的呼声忽然将她从痛苦中拉了回来,“你在想什么?”
凤纯长叹了一声,苦笑道:“醉解千愁,我想喝酒。”
萧隐当然听得出她话里的苦涩与无奈,那一定是想到了过去的往事,虽无法感同身受他人的苦难,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隐与凤纯一样,他们都是苦命的人,都背负了太多,所以他懂,至少也懂一点。
萧隐道:“可惜我们现在是阶下囚,这里没有酒,只有泥水。”
凤纯忽然笑了,“是啊,阶下囚怎么能要求太多?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经历过生死了?哦……还不一定呢,说不定明天我们就真的都死了!”
萧隐内心隐隐作痛,他望着凤纯那张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笑脸,是开心吗?还是讽刺?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根绣花针狠狠地扎了一下,那种感受难以形容——一种痛苦慢慢地变强、放大,等你完全感受到它时心已被戳的千疮百孔,只有等死。
他淡淡安慰道:“无论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已是经历过生死的好朋友,这个世上绝没有人能够取代你的位置。”
他虽说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他说的不是一句话,而是对凤纯做出的一个承诺。身旁的女子似是被这一举所震惊,忽然愣住,下一刻又莫名的笑了出来,转头认真凝望着萧隐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萧公子,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有难,无论多远我定跋山涉水来相助;同样的,若是我有难,你也绝不能坐视不管!纵然有一天你我立场相对,不得已要刀剑相向……我也绝不会对你下杀手,这是承诺,江湖人的承诺。”
萧隐看着她,眼神从所未有的认真。
他知道,只要凤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一句话不是玩笑更不是儿戏,而是一个真正的承诺,千金难买。
他笑了笑,答道:“好!”
可是彼时的二人若是知道日后将会有怎样一番风云变化,会不会后悔今天所作出的承诺?
谁又知道呢?
命运不可测。
凤纯双手拄在干草堆上,一番移动之下忽然发觉身下有两柄如钢铁般的硬物,她马上转身拨开来看,微弱的烛火掩印之下,干草里藏着的不正是二人的“托月”“飞蛇”双剑?凤纯大喜过望,笑道:“这下有希望了!”
萧隐自然也连忙查探,发掘这里竟不止有他们的佩剑,底下还放着几瓶上好的金疮药压着一张字条:“小小薄礼,不成敬意。一切俱已安排妥当,邀君共赏好戏。”
凤纯皱眉道:“这个人……真是奇怪,是谁会这么做?”
二人忽又想起老板娘昨日对他们说的一番话——“你们以后就会知道,我是你们的朋友”念及至此,凤纯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是姜人楚?”
萧隐道:“现在还说不准,也许这是一个圈套。这些药如何?”
凤纯道:“我不如华鹤那么高明,不过依我看,这金疮药里应该没有什么毒。”
萧隐道:“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就顺这个神秘人的意,看看他究竟为我们请了一场什么好戏?”
凤纯笑道:“萧公子都这么说了,在下自然舍命陪君子!”
*****
夜晚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是很长,睡一觉到天亮,然后去劳作,这是大多人的作息。但是对李清风、对华鹤来说却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长。
桌上的蜡烛已将燃尽,盛放的烛台里堆满了蜡。
五更天时,外面的街上终于隐隐响起了动静。
华鹤此刻已背上包袱,两手紧紧攥在胸前,紧张得整个人都失了神。李清风侧坐于桌旁,右手担在桌上攥紧拳头,脸上更是咬牙切齿,因为他见不得华鹤这副怂样。
“你到底行不行?!”
李清风大喝道。
华鹤当然也不甘示弱,他虽看着十分紧张,声音却异常洪亮:“我就算现在想退出还有机会吗?”
他吼得面红耳赤,忽然急走上前来,一包药粉拍在桌上,道:“这是伤药,要是他们对你严刑逼供……你就用它。”
李清风也不说什么,默默拿起收入怀中,声如蚊蝇悄道了声“多谢”,屋内立即又陷入沉默。他们至少还有两个时辰要熬,钱进钱太爷一向不喜欢有人在午饭之前叨扰,即便是他最亲密的妻子也不行。按照钱进的说法“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的时间是他一天中最宝贵、最有价值的,谁若胆敢前去打扰,那人一定会被他剁成肉酱喂狗,这种先例不是没有过。
所以自那以后再没有人在午饭之前进过钱太爷的院子,除了元飞英。
但李清风、华鹤偏偏剑走偏锋,他们在午饭一开始的时候敲响了钱府的门,在仆役开门之后大声直呼钱进的大名,其声洪响亮,如雷轰鸣。开门的仆役看得着急,还来不及劝说,声音早已传到了钱太爷那儿,他刚拿起筷子,正准备美滋滋地享受一天之中最丰盛的一顿饭,立马就被门外的吵声气得砸了碗筷。
“是谁!是谁在外面放肆!”
这一句话刚说完,华鹤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
钱进一看,是个灰头土脸的乞丐,心中更是怒极,正欲差人行刑,华鹤却大跪下来叫道:“钱大人,我是华鹤,我是来投靠你的!”
这时候,那神秘的黑衣人、姜人楚以及一干护卫、仆人都已整整齐齐站在钱进用餐的院子里。众人虽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嘲笑这人一定不是疯了就是傻了,钱太爷的脾气天下皆知,就算哪个人活腻了,也绝不敢来送死,而眼下这人竟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实在可笑、可笑!
钱进闻言,自是大惊,方才的怒气竟收敛几番立时变为几分惊讶,语气中略有三分鄙夷,赶忙追问道:“你是山海那个神医?碧落楼的华鹤?”
华鹤傻呵呵抬起头笑着答道:“对对,就是我!”
钱进一甩衣袖,面容严肃起来,冷嗤道:“哼!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山海不是号称要匡扶正义清君侧,剿杀老夫的护君盟吗?”
华鹤讪讪道:“我知道……我们老……哦不不不,萧隐和凤纯那两个贼人一定已经被钱大人您给抓住了!我只是个大夫,江湖那些打啊杀啊的实在不想参与,之前加入山海是迫不得已,现在有这个大好机会当然投向您了!”
钱进捋着自己的画胡子,呵呵笑出声,竟一变脸色换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缓缓说道:“你看向我投诚,就这么来了?”
华鹤连连摆手:“当然不是,我给您带了礼物,李清风,就在门口!趁他不备,我迷晕了他,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钱进挥了挥手,“不必啦,”随即又对身旁侍从道:“把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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