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探兄望姊悲喜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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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堂带着儿子在贾环下学回府的路上等了片刻，果然看见贾环和赵国基、钱槐走了过来，父子二人忙迎了上去。贾环笑道：“大叔怎么在这里？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赵国堂跟在贾环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我那点子东西已经收拾完了，只是明儿不能跟着哥儿上学了，我想着让新德替我一日，有什么事儿，他也能替哥儿跑个腿儿。”贾环回头说道：“我这里还有三叔和槐哥哥，新德哥哥跟着大叔搬家，岂不是更便宜？”赵国堂道：“搬家是个力气活儿，有他没他，并不差什么。倒是国基二十多岁的人，不好与学里那几个燎毛小子计较，新德还能帮着槐儿应对一二。”贾环道：“让大叔和哥哥受累，如何使得。”

说话间进了荣国府东角门，几个人先往贾政外书房来。贾政正与清客相公们闲谈，看见贾环进来行了礼，也不说话，摆手打发他出去。外面等候的赵国堂众人见贾政不曾叫他们，都各自回家去了。贾环进了仪门，往贾母上房来。此时贾母正与王熙凤商议省亲别院之事，听丫鬟报说“环哥儿来了”，说道：“出去告诉环哥儿，我这里不得闲，叫他不用进来，在外头行了礼，就给太太请安去罢。”玻璃出来将贾母的话说与贾环。贾环垂手听了，在院子里行过礼，正要往林黛玉房里探望，回头看见几个丫鬟站在房檐下，只得转身往王夫人房里去了。

贾迎春姐妹都在王夫人房里说话，看见贾环进来，只有贾惜春站了起来。贾环请了安，王夫人笑道：“你回来的正好，我正要念几卷《法华经》，这经书上的字太小，看的我眼花，你快与我抄一份，字要大要工整。”贾环笑道：“太太有命，原不应辞，只是琏二哥哥昨儿才回来，还不曾去请过安，求太□□典，准我先到二哥哥那里拜见了，再回来给太太抄经。”王夫人登时沉下脸来。贾探春喝道：“怎么这样没规矩！连太太的话都敢驳回！”贾环低头咬着牙道：“琏二哥哥一向疼顾我，他远道回来，没有不去看望的理。求太太体谅我们兄弟之情，并不敢驳太太的回。”贾探春冷笑道：“琏二哥哥昨日午错便回来了，你昨儿下了学不过去看望，这会子太太叫你抄经，才想起琏二哥哥来！”贾环道：“琏二哥哥长途跋涉，未免劳乏，我想着让二哥哥好生歇息一夜，这才忍着不曾过去。”贾探春道：“你既然这么体贴，不妨让琏二哥哥再好生歇息一夜，后日朔日休沐，再去看望不迟！”贾环笑道：“常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跟琏二哥哥一年不见，着实想念。隔山隔水见不着倒也罢了，如今琏二哥哥既然回来了，哪能等一日又一日的。若说太太等着诵经，我倒有个主意：三姐姐的字写的原比我好，这会子又在这里，不如三姐姐替我抄经，我往琏二哥哥那里走上一遭。”

贾探春大怒，还要说话，王夫人摆手说道：“去罢，只要你们兄弟和睦，我少做一日两日的功课，又有什么要紧。”贾环应了一声，方退了出来。廊檐下几个丫鬟看见他出来，都不瞅睬，只有彩霞走了过来，悄声说道：“林姑娘的事情，我一回来就听见了，你见了她，千万忍着些。”贾环强笑了一下，说道：“多谢。”低头走了出去。到了贾琏的房里，平儿迎了出来，笑道：“二爷二奶奶这会子都不在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哥儿不妨先往别处逛逛，等爷奶奶回来，我替哥儿回一声儿。”贾环说了声“劳动姐姐了”，又往贾母院里来见林黛玉。雪雁看见贾环，冷冷说道：“我们姑娘这会子不在屋里，正在宝二爷房里说话，哥儿若是不耐烦等着，就往那边去罢。”贾环听了，又往贾宝玉房里来。

进了外间，袭人、晴雯、檀云、碧痕、紫绡几个丫鬟正在解九连环，里间隐隐的有说笑之声。看见贾环走了进来，袭人起身向里面说道：“环哥儿来了！”又忙着倒茶。贾环走了进去，只见林黛玉和贾宝玉正靠在床上，一起拿着一本旧书指指点点。看见贾环，贾宝玉说道：“你这会子来做什么？”贾环笑道：“来看林姐姐。”林黛玉这才抬起了头，说道：“难得你想着，怪冷的，亲自走来。”说罢，又低头看书。袭人捧了茶进来，贾环接了，看着林黛玉的神情，预备好的话儿一句也说不出来。贾宝玉拿起一本书，说道：“林妹妹带了许多好书回来，你要不要看？”林黛玉一把夺过去，冷笑道：“你要送人情，拿你自己的东西送去，拿我的做什么！”贾宝玉忙赔笑道：“好妹妹，饶了我罢，再不敢了。”

贾环看得无趣，转身走了。贾宝玉只顾和林黛玉说话，倒是袭人送了出来。出了贾母的院子，只顾伤感，竟忘了去看贾琏，从荣禧堂直走到王夫人院外，不知不觉的过了院门，便要往赵姨娘房里来。不想后面有人喝了一声：“站住！”贾环唬了一跳，回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贾政，不觉的倒抽了一口气，只得垂手一旁站了。贾政道：“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嗐些什么？你哪些还不足，还不自在？无故这样，却是为何？走到太太门口，也不知道进去请安！你上了几年学，都学了些什么东西？连人子的本分都忘了不成？”贾环低头说道：“方才已经到太太房里请过安了，这是到老太太房里看林姐姐回来。”贾政喝道：“胡说！你到老太太跟前请安，难道没看见你林姐姐？”贾环道：“实在不敢欺瞒父亲，原是我想着‘长幼有序’的理，不到太太跟前请了安，不敢去看林姐姐。”贾政犹不相信，说道：“你且在这里站着！没我的话不许乱动！回头太太说的跟你不一样，仔细我揭了你的皮！”说着，转身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