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内,细雪轻扬。淡白的雪花宛如柳絮,轻盈飘落,铺满红墙碧瓦。瓦檐在薄雪的映衬下,泛出幽幽光泽,似碎银碎玉点缀其上。
宫中青松挺拔,苍柏巍然,枝头覆着薄霜,素白与苍翠交相辉映。
天色微明,四周静谧无声,唯有雪落时偶尔发出细碎的轻响。
太极殿中内,阮如安正蜷在温热的被窝里,辗转间,她微微侧身,这才察觉到身旁已不见了人影儿,那被衾淬着微凉,倒像是那人已起身许久了。
身边没了热源,阮如安不适得缓缓睁开眼,意识回笼几分,半晌,忽又听得殿外传来几句低语声,虽轻,但依稀熟悉。
她屏息细听,辨别出那声音——是镇北王。
因着不敢惊动外人,阮如安悄然侧耳,轻轻撑起身子,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帐,仔细听着外殿的动静。
“皇兄,此事你若真要瞒皇嫂也便罢了,但若来日皇嫂知晓,岂不会怪你隐瞒?”镇北王的声音带着几分隐忧,他并未刻意压低声线,故而这话是一字不落的被阮如安听了个干净。
瞒什么?是同阿耶阿弟相关的事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阮如安彻底清醒过来,她晃了晃脑袋,又坐直了些。
过了好几息,她又听的穆靖南那迟疑的回应隐约传来:“此事容后再议,暂勿多言。”
穆靖南都这样说了,镇北王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外头没了说话声儿,阮如安心头不禁生出懊恼,缘何她便不能早醒个一时半刻的,也好多听些内情辛秘的。
她微蹙起眉,却听得殿门轻启,那脚步声渐渐接近,不待多想,她赶忙闭上双眼,拢了被褥伏下身子,假装熟睡。
可穆靖南这厮分明是掀开了床帘,却又不做甚么,似只是站在床前,虽闭着眼,阮如安却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灼灼,正直直盯着她的面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底是被瞧得不自在,阮如安转了转眼珠子,连带着睫毛微颤。
这一下,自然是再逃不过穆靖南的“法眼”。
他很快翻身上了榻,又低头在她紧闭的眼睑上轻吻,柔声道:“既然已醒了,为何还装睡?”
那轻柔的动作落在眼皮子上,像羽毛一般挠得阮如安面上发痒。
她唇角轻扬,忍不住笑出声来,缓缓睁开双眸,细声细语的扯谎道:“我也是才刚醒来,未见你在旁,正思寻你,便见你回来了。”
殿内燃着地龙,穆靖南的手也正暖着,他伸手将妻子轻轻揽入怀中,低语道:“方才同镇北王说了几句话,扰你清梦,罪在我。”
阮如安轻摇头,她垂眸思忖片刻,转移话题道:“岂会?算着时辰,我也该去趟蓬莱宫,看看兰贤妃的病情了。
说着,阮如安轻轻挣开穆靖南的怀抱,起身下榻。
然而,她刚整好衣衫,穆靖南却忽然从背后环住她,他将脸埋入她的颈侧,带着几分炽热的烫意,声音低沉:“我已找到了岳父的踪迹。”
闻言,阮如安身子一僵,心中微微惊颤。
几日前她才在国公府见过阿耶,虽是心头怀揣着疑虑,却总也生不出定数,如今骤然听闻这消息,难免觉着有些怪异。
她笑容微微僵硬,轻声问道:“阿南怎的忽然提起这事?”
才刚不是说了不告诉她吗?如今又在扯什么?
如果他们刚刚说的不与她说的不是阿耶的事,难道是阿弟?或是穆靖南还有什么别的事儿藏着掖着不肯说?
正想着,穆靖南却将她转过来拢在怀里,那大掌轻轻抚上她的侧脸,目光深邃,似也不避讳同阮如安直接提起这事儿,他直言道:“岳父似乎去了北境。”
如此一听,阮如安心头更觉不对。
阿耶的身体一向不好,北境寒冷,他如何能承受得住?且这长安去北境的路千里迢迢,阿耶若独自去往,岂能不被那些虎视眈眈的清流给抓了住?
想到这一层,阮如安面色晦暗几分,她急忙开口追问道:“此消息从何处得来?阿耶为何会去了北境?”
穆靖南神色坦然,开口道:“方才镇北王来报,说是北疆边境战场上,出了一位教书育人的学士,他教授将士兵书,传习百姓医术。”
“可这如何便能晓得是阿耶了?”阮如安不解。
“因着这位学士名声实在过大,镇北王忧心此人是敌方派来的细作,恐对百姓有害,便派了亲随私下追踪。”
穆靖南耐心解释道,“便见得这位学士是白日易了容,待夜里原貌恢复,那亲随是看了个真切,正是岳父。”
说罢,他还从袖中掏出一折纸,缓缓展开在阮如安面前,“这便是传回的画像。”
这上头的人惟妙惟肖,若只论五官,一眼瞧去便知晓是自家阿耶,可大抵是北境苦寒,阿耶也是受了罪,那画像上的人消瘦几分,也尽显憔悴,的确是与阮如安印象中的不大相同的。
阮如安看在眼里,心乱如麻。
这是全乱了套了。
穆靖南纵是想骗她,可却也犯不着寻人画一个同她印象中不大相同的阿耶来糊弄人,直接寻张往日里的旧像,岂不更能让她信服一些。
那这既是真的,前儿个她在定国公府看到的是谁?
谁说那日定国公府内光线昏暗,她也没见个全貌,阿耶的声线虽与印象中的相同,却也有些怪异。
其实细细想来,阿耶从不会那般怨怪她,也从不会屑于去做那起暗中下毒的猥琐之事。
联想起她才刚从那位‘阿耶’那里拿了毒药,昨儿个兰贤妃在她宫里出了事儿,且那么巧合,偏就中的是同一种毒。
清流竟舍得花那么多心思,去寻一个人易容了阿耶,仅仅只为了忽悠她吗?
可那声音却的确是阿耶的嗓音啊……
这世上是否会有能让人变换声线的药物么?
心头乱作一团,阮如安攥了攥手心,复问道:“易容?阿耶何时学来的这些法门?”
“听闻北境一带多有行走江湖的奇人异事,想来便是学了这些也不甚奇怪。”
半晌,穆靖南不知想起什么,他也是皱起眉,开口道:“不过…..安安先前说我既将岳父保护起来,却又缘何将他送去了北境,我也觉此事蹊跷,但镇北王亲自派人追查得来的消息,想来应不会有假。”
语罢,见阮如安面色愈发不佳,穆靖南连忙道:“安安,你若思念极了岳父,我便去派人将他接回来。”
接回来?
她压根不知道阿耶为什么会在北境,万一他有自己的筹算,若是真把他接回来,岂不乱了计划?
可这件事根本就是说不通…….
穆靖南究竟在做什么局?
他若忌惮阿耶,便不会把人送往北境那样的敏感地界,毕竟与突厥毗邻,且阿耶又是被污蔑的同突厥王室有来往,此举几乎是无异于放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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