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太极殿内灯影摇曳,清冷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药草的微苦香味。叶太医轻轻推门而入,怀抱一只雕花锦匣,步履稳中带急,目光中藏着些许犹疑。
除了皇后,他们的这位陛下对谁都狠得下心,也包括他自己。
只是不知道如此紧要关头,他还是否愿意服用这枚丹药。
思及此处,叶太医步伐踌躇半分,却还是缓缓移向床榻。
龙榻之上,穆靖南正斜倚着,他面色虽苍白,神态瞧着却依然从容。
见了来人,他只淡淡瞥过叶太医手中的匣子,眉头轻挑,问道:“又到了时候?”
叶太医不敢多言,只俯身将锦匣小心放于案上,启开匣盖,取出一粒乌黑的药丸。
“陛下,这是最后一粒了。”
叶太医的声音低缓而郑重,似是提醒,又似告诫,“此前臣已言明,此药最多可服三次,如今已至极限。若再过用,恐损神智,影响根本。”
要不是皇帝再三要求,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叶太医也不敢给皇帝吃这样危险的药。
试想,一国之君要是成了痴傻小儿,他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闻言,穆靖南目光微微一凝,手指轻敲着榻沿,似在权衡什么。
他并未急于接过药丸,而是静静看着叶太医,薄唇轻启:“朕若再服,便成愚人?”
叶太医闻言,脸色微变,却还是硬着头皮答道:“臣不敢妄言。但忘忧丹之效,实非寻常,陛下已服用两次,身体再难承受。若有万一,臣惶恐难辞其咎。”
穆靖南闻言,轻笑一声,笑意却未及眼底。
他伸手接过那粒药丸,指间轻轻一转,盯着它看了片刻,似在自语般轻声说道:“这药能换来她的信任,便是值得。”
叶太医听出皇帝语气中的自嘲与笃定,欲言又止,却终究只是低头一叹:“陛下圣明。”
他委实是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再说什么了。
难道还能直接告诉皇帝,吃药失忆骗皇后这个行为,很幼稚又让人感到无语......甚至是很危险吗?
显然,他还想活到寿终正寝,自然也就不会没脑子的把这些话往外说。
他心头揶揄,目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皇帝的动作。
只见得年轻的帝王将药丸攥在掌心,却并未服下,他犹豫半晌,赶在叶太医都要开始担忧丹药会不会化在帝王手心时,他才终于开了口:“此药且留,待朕必要时再用。此事须守密,莫泄半字。”
叶太医连忙应道:“臣明白。”
这事儿要被捅出去,不仅要被皇帝骂,要被家中族老追着打。
恐怕皇后还要找他算账的。
光是想想,叶太医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他可不敢多说半个字。
-
叶太医前脚刚退,李大监急匆匆入内,面露一丝急色:“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穆靖南闻言,眸光一敛,目光迅速扫过室内。他抬手整了整衣襟,语气冷静:“扶朕躺下。”
李大监连忙上前,迅速替他理顺衣襟,将锦被展开轻覆。抹过穆靖南稍显红润的唇角时,他停顿了片刻,低声提醒:“陛下,唇色未显病态,不若……”
穆靖南微微点头,闭目不语。
李大监取出早备好的粉末,轻轻敷在他唇上,待瞧着更苍白几分,他这才连忙收好粉盒。
恰做完这一切,殿外已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来人正是阮如安。
她才刚踏入殿内,寒梅的气息随风而至,甫未见穆靖南醒来,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凝重。
这都多少时日了,也用了那救命的丹药,怎么半点好转也没有。
她每每来时,穆靖南就没有清醒过。
想到此处,她秀眉蹙得更深,那目光在室内扫过一圈,最后停在榻上的人身上,语气低沉:“陛下如何?”
李大监连忙上前行礼,低声答道:“娘娘,陛下方才服药歇下,尚未苏醒。”
闻言,阮如安稍作沉吟后,她低声问道:“昨夜大理寺遇刺之事,可有传至此处?”
大抵是兰寺卿和镇北王顾念她身子有孕,昨夜事发并未派人传信。
若不是今晨雪弗派人传话来说,那两人正和太子汇报昨夜大理寺刺杀的案情,她怕是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
李大监微垂目光,语气沉稳:“奴才未曾禀告,陛下亦未听闻。”
里头那位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局......根本就是里头那位一手操办的。
但幸而……面前的皇后娘娘对此一无所知。
听罢,阮如安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担忧。
她不自信能解决此事,也不认为宸儿有这个手段能轻松平定了去。
这便是她早先最担心的局面了。
但是显而易见的是,眼下,她和宸儿别无选择。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要去一趟东宫问问情况、心里有个数才好的。
思及此处,她顿了顿,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缓缓道:“此事波及甚广,此刻万不可让陛下知晓。龙体为重,他最需静养,切勿因外事扰其心神。”
穆靖南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要是他忽然醒了,哪个没长眼的胆敢拿这件事去刺激他,回头折腾出什么好歹来,那更是得不偿失。
还浪费了她那颗万金难求的药丸子。
李大监听罢,低头应道:“娘娘所虑,奴才谨记。”
她略略顿足,又看向榻上熟睡的穆靖南,眸光微敛,语气平静中透着深意:“他虽病中,却定然是心忧朝局。若因忧思而伤神,后果如何,你我都承担不起。”
李大监神色未变,只恭谨答道:“奴才明白。”
阮如安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宇间沉稳如常,心中微微放松了些许,语气也柔和几分:“你随侍多年,陛下最信你,这件事尤为紧要,不得疏忽。”
“是。”李大监微微欠身,举止沉稳,无一丝多余的表情。
左右是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阮如安索性再度将视线移回穆靖南,注视片刻后,才整了整衣袖,轻声嘱咐:“好生照看。”
说罢,她转身离去,步履轻缓,却不觉带了几分急切,径直朝东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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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东宫内檐雕梁映着清晨的薄光,静谧中透着几分肃杀之意。
宣室之中,太子正襟危坐于案后,神色间隐含焦灼。兰太傅站于其侧,眉头深锁,似在斟酌言辞。
案几两旁,镇北王与兰寺卿双膝跪地,衣袍上血痕斑驳,带着昨夜鏖战的痕迹--他们显然是一宿未睡,怕是晨起宫门一开便入宫来了。
周遭寂然无声,唯有太子叩案的指节声在殿中回荡。
阮如安匆匆入内,看到此景,心底微微一沉。
她虽不与镇北王有多么熟络,可也晓得这位镇北王曾平定漠北、抵御南蛮,不说百战百胜,却也久经沙场,更是个身经百战的名将。
对面的人竟能这般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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