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凛冽,肆意吹打着坤宁宫的屋檐,夜幕低垂,天际显得愈加深沉,仿佛一块无垠的黑绸,点缀着稀疏的星辰。
宫灯次第点亮,微弱的光芒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阮如安坐在烛台前,随意裹了件锦绣狐裘,她垂眸读着霍若宁派人送来的密信。
郭子寒下落不明是意料之中,可为何镇北王的人会出现在幽州?
霍若宁曾与镇北王一同北征,两人共事多年,也能算得上个知根知底,故而,他认得镇北王的亲信,阮如安是不意外的。
幽州这等边塞要地,似镇北王这类身份敏感的亲王,若无旨意,素来是不会无端端派人去往那处的。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的确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狼子野心,也该谨慎行事,至少要让亲信乔装改扮,隐蔽行事才是。
又看了一会子,阮如安缓缓合上信纸,心头思绪流转。她沉默片刻,抬眼问道:“可瞧清这信是何人送来的?”
冬儿微微躬身,回道:“只是个面生的小太监,奴婢已将他留了下来,主子可要见上一见?”
“不必。”霍若宁在宫里头有哪些眼线,阮如安并不大感兴趣。
要说前朝臣子,谁人都想把手往后宫里申,恨不得能打探得愈多愈好的,这里有了照应,揣摩起皇帝的心思也更容易些。
她低垂着眼眸,烛光映照间,那姣好面容朦胧似雾,若即若离。
她轻叹口气,将信纸叠好后放在床榻边的木匣子里,又把那墨色香囊递给冬儿,开口道:“将这香囊烧了干净。”
毕竟是外男的东西,也不好存在宫里,自然是烧了才永绝后患的。
“去回了后头厨房,晚上只做一碗好克化的稀粥便是。”
见冬儿站着不动,阮如安又问道:“还有何事?”
“主子,香炉……”提及此事,冬儿面露难色,像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瞧着冬儿这个反应,阮如安目光微微一凝。
想必下药之人并非无足轻重之辈,恐怕是她身边略有些要紧的人物,否则冬儿也不会如此为难。
也罢也罢,前些日子,自己一心一意救出阿耶和阿弟,对宫中事物疏于防备,难免给了他人可乘之机。若有人趁此机会暗中下手,也在情理之中。
她脸上依旧平静如常,“无妨,既知道是谁,待她露出破绽,抓个措手不及便是。”
闻言,冬儿略略抬眸,她瞧着自家主子的一番神情,见其对下手的人全无半分好奇之意,那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是,奴婢会派人好好盯着她的。”
屋内的地龙燃得正旺,暖意弥漫,激得阮如安面色酡红,索性又软了身子倚在贵妃椅上。
她轻轻点头,算是应允。
“好了,下去吧。”
-
深夜,万籁俱寂。
一个衣着不俗的女侍借着月色,鬼鬼祟祟想要出了坤宁宫去。
夜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忽而,周遭猝然一亮堂,刺得那女侍睁不开眼,又因着慌乱,一下子踩了滑,重重摔倒在石板地上,手中的包袱掉落在地,随即散开,包里的香粉、金银纷纷滚落出来,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光芒。
她颤颤巍巍地抬头看着面前人,连声求饶道:“冬儿姑姑,看在我们潜邸一起服侍娘娘的份上,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我吧。”
冬儿垂眸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她上前一步,弯腰捡起散落在地的包袱,冷声对着身后的女侍吩咐道:“将她绑起来,仔细堵住嘴,莫让她自戕。”
“待到天明,交给主子处置。”
话音刚落,女侍婆子们立刻上前,粗暴地将玉莲拖起,玉莲想大声哭喊着求饶,却被粗布堵了嘴,那微弱的声响轻易便被寒风卷走,消散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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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一夜清净,次日天光微亮,阮如安便悠悠转醒。
冬儿早已等在一旁,见主子神色安然,连忙上前伺候她梳洗。
铜盆中的水微微泛着热气,洗去了一夜的寒意。
冬儿动作轻柔,手法娴熟地挽了个凌云髻,她转身取来昨夜晾好的月卷云鎏金裙,待侍奉阮如安穿戴好后,她又拿起一件淡金色云纹帔子,轻搭在阮如安的肩头。
“主子,玉莲昨日带着包袱想要出宫,奴婢已将人押下了。”冬儿低声道,“奴婢在她的包袱里寻到了兴庆宫的宫牌。”
玉莲是从玉字辈的,这坤宁宫里头,除去冬儿雪弗是原先阮如安陪嫁来的,其余的丫鬟女侍里,便是以这玉苏、玉荇、玉莲、玉萝这四位从潜邸起跟在阮如安身边的人为尊。
也只有这四个人,是冬儿和雪弗以外的,能接触到阮如安身遭要紧物什。
故而里头有人出了事,阮如安实际上是并不大觉得多么惊讶的。
“嗯。”此刻,她面上并无惊诧,目光如水,淡淡落在铜镜中。
镜中人容颜如玉,肤如凝脂,眉如远黛,目若秋水,唇瓣嫣红如初绽的腊梅,柔美中透着几分冷艳,那双凤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透着从容。
“一会子用过早膳,把她押到殿前。”阮如安心头打着算盘,她回想起昨日程德妃那幅嘴脸,“堵了她的嘴,别让程氏听到半点声响。”
“是。”冬儿点头应下。
不疾不徐地用过早膳后,便到了众妃请安的时辰。
阮如安端坐于主位之上,周身簇着淡淡的腊梅香气。她目光扫过殿内的众位妃嫔,见她们皆是恭谨侍立,不敢有丝毫逾越。然而,唯独一人迟迟未到。
阮如安眸光微微一闪,心中已有计较。她状似无意般的将视线轻轻转向一旁的谢淑妃,眼神中暗藏着几分深意。
谢淑妃自是心领神会,微微一笑,抬眸看了看殿外的天色,故作关切地说道:“想必是大雪难行,德妃气运不好,又遇上宫人们洒扫积雪,心慈让路了。”
这也不是谢淑妃有意挖苦程德妃,只因原先程德妃每每迟到,都要寻一些千奇百怪的借口,总归是没法子准点来的。
谢淑妃的话音刚落,殿内众妃嫔便悄然对视了一眼,气氛一时微妙了起来。
正说话间,程德妃姗姗来迟,缓步走进殿内。她一袭绛紫色宫装,腰间的玉佩随步伐轻轻晃动,发间的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生辉。
程德妃走到阮如安面前,盈盈下拜道:“臣妾来迟了,望皇后娘娘恕罪。”
嘴里说着恕罪,她面上却是并无半分歉意,倒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阮如安抬眸,目光淡然地落在程德妃身上,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德妃妹妹不必多礼,”她的声音轻柔如水,“只是不知,今儿个是什么缘故,竟耽搁了妹妹的脚程?”
程德妃面带笑意,她缓缓站起身,开口答道:“臣妾在途中遇见宫人洒扫,见她们辛苦,便让路稍候片刻,还请娘娘宽恕罪。”
瞧这满嘴的漂亮话,字字都在说她何等体恤宫人,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程今楚是多么高尚怜下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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