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汀受不了这种氛围,像是骨头缝里有蚂蚁在爬行,让人浑身难受得紧。
她端起微笑,对顾亦清道:“你接着啊,怎么还要送你手上。”
语毕,周宴河抿了下唇,抓住箱子往顾亦清面前一推,顾亦清眼疾手快将拉杆握在掌心。
那一瞬间,周宴河觉得自己输了个彻底。
“走吧。”
他不再多言,转身。
顾亦清蹙眉盯着周宴河背影两眼,又扭头对江汀说:“看到了吧,他这人不好相处得很,你别打他主意了。”
江汀也没想到顾亦清还真的把她上次的戏言当了真,挂在了心坎上。
不过此刻,江汀情绪倒是挺复杂的。
上次是“戏言”,而今,在一日日相处里,那些“戏言”早就变了质。
成了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渴望。
周宴河上了车,眯眼透过车窗,望出去,见两人还在原地亲昵咬耳朵。
不耐地揿下喇叭。
“啧,你看看,什么脾气。”顾亦清朝那边扫了一眼,“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江汀轻轻舒出一口气,浓密的睫毛微垂,遮住黑白分明的水眸。
“放心,我哪怕真的对他有意思。”
她轻顿,“他也看不上我。”
顾亦清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头:“也对。”
江汀:“……”
呵呵。
她也懒得再装什么夫妻情深,甩开了顾亦清的手,径直朝前走。
顾亦清蹙眉:“你又怎么了?还演不演了。”
“演。”
江汀头也不回,一语双关地给他答案,“你又说些不是人话的话惹我生气了,我这生气不是演得挺好的。”
顾亦清:“……”
江汀这个“气”也没生多久,回到周宴河那栋小别墅里,又和顾亦清好得如胶似漆。
离开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老太太嘱咐阿姨端来碗燕窝粥,让三人垫垫胃。
“我有事,你们吃。”
周宴河头也不回地上楼。
江汀和顾亦清闹别扭,他心底郁气沉滞,看他们和好,更添几分意乱。
远离,是此刻他能做的最好选择。
顾老太太察觉到了周宴河身上的低气压,待他离开后,小声询问小夫妻俩,“宴河怎么了?”
“我哪儿知道。”
闻言,顾老太太扫过顾亦清戏谑轻慢表情,沉声:“你是不是又去招惹宴河了,年长宴河两岁,你怎么一点当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又来了。
发生什么,都是他不对。
顾亦清顿时火气直窜,捏在手中的骨瓷勺子重重磕在碗沿,发出的生脆声音,像极了他藏匿已久的不满。
江汀蹙眉,抬头看向顾亦清。
这些年,他都尽力讨好老太太,就连被老太太拆散他和季恬,他也是沉默的,忍耐的。江汀从未见过他在顾老太太面前有过这么外放的情绪。
如今却因为周宴河而破功。
对周宴河的不喜欢,由此可见一般。
老太太也愣了下,表情愈发难测。
她坐直了身体,拿出了大家长的气度和威压,“你在和我发脾气?”
“奶奶,你说话可讲良心,我敢招惹他吗。”
顾亦清冷笑,阴阳怪气道:“我还怕他晚上再梦游报复我。”
“闭嘴。”
顾老太太声调一沉,不威自怒。
顾亦清到底从骨子里怵顾老太太的,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诺大的房间里,沉默蔓延。
唯一的声音只有厨房里阿姨忙碌时,传出的细碎声响。
江汀低着眉,也鲜见没出声圆场。
她在想顾亦清那句话的意思。
“汀汀,这次北城之旅怎么样?”
片刻后,顾老太太微笑着望向江汀,显然不欲理睬顾亦清,想将他晾在一旁。
江汀回神。
“挺好的,去了挺多地方,都很好玩。”
她做足了功课,回答得煞有介事。
末了,还催促顾亦清将季恬买来的纪念品给顾老太太。
看着那故宫文创出品的钻石胸针,还有复古艳丽的绸缎丝巾,顾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拿着胸针在身上比划。
“汀汀,你眼光真好,这个胸针配我那个藕色的旗袍正和衬,还有这丝巾,带上拍照一定好看。”
“其实是亦清选的。”江汀答。
顾老太太哼道:“别哄我了,他怎么会买这些。”
“对您,亦清一向很上心的。”江汀朝顾亦清递眼色,“对不对。”
顾亦清领情,点头。
顾老太太面色缓和几分。
没过多时,阿姨将菜都端上桌子,顾老太太让顾亦清去叫周宴河下楼吃饭,私心里她还是觉得是顾亦清惹事了,想要缓解两人关系。
顾亦清蹙眉。
江汀站了起来:“我去吧,奶奶你和亦清聊一会儿。”
顾老太太看了顾亦清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江汀上楼,走到周宴河门口站定。她呼出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轻轻敲响房门。
起初没动静。
江汀等了一下,又敲了敲,小声地叫了他名字。
片刻后,房门从内被打开。
周宴河站在门口,沾着汗水的睫,低垂着,静默地盯着她。
江汀顿时愣住。
周宴河显然才运动过,浑身都是汗水。
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黑色的运动短裤,脖子上搭着纯白的毛巾,头发湿漉漉的被汗水打湿,蓬乱地垂在狭长眼皮上,不邋遢,反添了几分不羁。
他呼吸比平日里急促些,胸膛小幅度地起伏着,修长的脖颈上,成股的汗水滑落,泅进背心,胸口那道伤痕暴露得更多,看起来因肌肉充血,成暗褐色。
垂在腿边的修长指骨上,缠着白色的拳击绷带,一直绕到了手腕上。
看起来莫名有些色气。
江汀受不了,小幅度挪开视线,余光扫过他身后,瞥见了屋里悬挂的红色沙袋,还有随意扔在地板上的拳击手套。
之前,江汀从来没进过周宴河的房间,自然没想到他房间里会是这样的光景。
“什么事?”
周宴河微微蹙眉,抬起左手手臂,右手漫不经心地绕着圈,解着手上的白绷带。
随着他说话,线条流畅的下颌处汗珠滚落,直接滴落在他凸起的修长指骨上。
江汀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
她红着脸,别开视线。
“哦,奶奶让我叫你下去吃饭,都等你呢。”
周宴河缓缓抬眼,视线极慢地从江汀偏侧紧绷的纤细白皙的脖颈游离而过,最后落在她白玉似的小巧耳坠上。
目光沉晦如渊。
不久之前,他还含住这块柔软,深深地吮吸亲吻过。
运动过后,身体感官越发活跃躁动,只需要一点撩拨,就绵延成无法扑灭的暗流和欲丨火。
周宴河调整了下姿势,微躬着身体,靠在门板上,声音不由低沉发哑。
“你们先吃,我洗个澡再下来。”
“哦,好。”
江汀又站了两秒,转身离开。
周宴河目光放肆跟随,直到她消失在楼梯里,才收回目光,低头瞥向宽松的运动短裤,又蹙紧了眉头。
听江汀说周宴河运动了要先洗澡,老太太抱怨了两句,也没再等,将饭菜分出来一部分,三人就用餐了。
“晚上几点的飞机?”
顾老太太主动给顾亦清夹了一块鱼腹上最滑嫩的部分,放在顾亦清的碗里,算是为之前的龃龉划上了休止符。
“谢谢奶奶。”
顾亦清也顺着台阶下,承了这份好意,也给老太太夹菜,“八点,我大约五点去机场。”
“我下午要和王太太打牌,可能送不了你了。”
“不用送,多大人了。”
老太太笑了笑,眸光温和注视顾亦清,“不论多大人,还是我乖孙啊。”
顾亦清动作一顿,笑得僵硬。
那个笑容是对被家族压在头上的厌烦,又无可奈何。
但是这能怪谁呢,还是怪他放不下顾家那些身外物。
世上大多时,并不能两全。
大多数人,都过得不如意,能有机会在无数选择中挑选一个,亦算得上幸运。
顿时,江汀脑中又浮现出了,当初顾亦清找她结婚,被她拒绝后,他无能的狂吼。
“凭什么要让我在顾家和阿恬之间选!他们并没有冲突!凭什么我不能同时获得。”
“汀汀,你要不也一起回去吧。”老太太看向江汀,话题又转到她身上。
江汀从回忆里抽身,倏地一愣。
不过,她很快就调解好情绪,“不想我陪你吗?”
“想啊,但是我总霸占着你不好。”顾老太太挤眉弄眼,“我还是想看你和亦清和和美美的。”
江汀沉默一瞬。
她应该顺着老太太的话应下的。
可事实向来难料。
之前,不想回国,如今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这“舍不得”里,到底周宴河占了几分功劳,江汀清楚得很。
但越是这样。
她越不能再待下去了。
好。
江汀正要启唇,顾亦清看她一眼,江汀顿时清醒过来。
现在她还有合约在身,不论她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亦清想要怎么样。
显然,顾亦清不想她回去的。
江汀提筷给顾老太太夹菜,语调轻缓地拒绝。
“奶奶,不了,我还是陪陪您吧,你一个人在国内多无聊啊。”
顾亦清也顺势接口:“奶奶,我和汀汀住的那套公寓还没装修好,汀汀现在回去也不方便。”
江汀这次回国的理由之一,除了陪老太太,还有个理由就是他们住的公寓准备翻修样式。
顾老太太想了想,点头,又多嘱咐了一句,“装修这事要上心一点,要用环保的材料,听说甲醛之类的好多年都散不掉,以后对孩子不好。”
周宴河这个澡洗得挺久的。
顾老太太已经吃完饭,出去找王太太打麻将了,周宴河才下楼。
那时,江汀正叫住顾亦清要说什么,听到声音,抬头朝着从楼梯上下来的周宴河瞥了一眼,顿住将话咽了回去。
顾亦清心中还有气,加之老太太不在,他淡扫周宴河一眼,连表面的寒暄都省下了。
江汀只能打破僵局,用“长嫂”的口吻对周宴河道:“菜给你留了,热热就能吃。”
“嗯。”
周宴河淡淡应了声。
一身白色衬衫将野性不羁的气质全部收敛住,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清冷的贵公子。
但看到他,江汀心跳还是有些快了。
江汀稳了稳心神,对顾亦清使了个眼色,笑道:“亦清,我们出去散散步。”
顾亦清蹙眉:“这么大热的天,散什么……”
对上江汀眯眼眼神,他识趣闭嘴,从沙发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
“行,听老婆的。”
直到两人脚步声消失,周宴河才冷漠地回头,看向一前一后离开院子的两人,指骨收紧。
哪怕十月了,秋老虎作威,日光还是晒得人有些受不了,顾亦清没走多远,就在原地站定。
“说吧,你叫我出来干嘛。”
江汀往旁边树荫处躲了躲,“你和奶奶那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梦游。”江汀盯着顾亦清眼睛,“还有什么报复。”
自从听顾亦清提起这事后,她就一直挂在心上。
顾亦清张了张嘴,眉心微沉,看江汀的眼神愈发高深莫测。
“江汀,你还敢说你对周宴河没意思。”
“对,有意思。”江汀不耐烦,“你先回答我。”
顾亦清比她更不耐烦,原地踱步两圈,指着江汀鼻子骂道:“江汀,你还真有病。”
江汀冷笑,拿出手机看了眼,“今晚上飞旧金山的票好像还有诶。”
顾亦清怒了:“江汀!你有意思么!”
“这话该我对你说吧。”
江汀懒洋洋抬起眼皮,“顾亦清,你有意思吗!”
“……”
“听你之前的话,好像周宴河很危险,但是你为了自己快活,把我扔在这里,我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有个准备,没毛病吧。”
顾亦清沉默。
江汀给他时间。
过了会儿,顾亦清才妥协开口:“有些事,我其实不太清楚,奶奶他们从来不告诉我,但是我只能告诉你,周宴河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哪儿不一样。”
顾亦清点了点脑袋,“脑袋有点毛病。”
“举例。”
“现在看起来,他是不是冷冷清清的,但是发疯的时候,挺吓人。”
站在三十多度的烈阳下,江汀听完了周宴河梦游报复的事。
这事要追溯到十多年前了。
周宴河和家里人长居国内。
寒暑假时,顾诩音偶会带周宴河去旧金山住一段时日,看看顾老太太。
大约在他十二岁那年,顾亦清因为顾老太太又拿周宴河来教训他,他一气之下,在一个雨夹雪的傍晚将周宴河带出去后,就扔下他,独自回来了。
后来,顾家人找了一夜,终于在外头寻到了周宴河。
大冬天的,他睫毛上都凝着霜雾,衣服全部被湿透了,粘在身上,小脸冻得白扑扑的,毫无血色。
之后病了好几天。
原本顾亦清是有些愧疚的,觉得这事,他确实做得过分。
接下来他也不再针对周宴河了,还把自己最喜欢的蜘蛛侠手办送给他。
周宴河也接受了。
顾亦清以为这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有一天晚上,他睡得正熟,周宴河推开他门进来,兜头就将一桶冰水浇在了他头上。
顾亦清被冻醒了,尖叫着跳起来。
家长们也被惊醒,跑过来。
周宴河还提着那个结着冰的小红水桶,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一脸无辜地站在床边,冷渗渗地对他笑。
哪怕过了十多年了,那一幕,顾亦清都还记忆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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