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第二天一大早便起来了,服侍着卢老夫人吃过早饭,拿了绣活临窗做着。
窗户半开,院里的情形一览无余,若是窦晏平来了,立刻便能看到。
心里七上八下,明知道窦晏平那边很难顺利,又盼着能有好消息。院门外人来人往,各房儿孙过来请安,侍婢走动做活,管事回事请示,看看将近午时,始终不见窦晏平。
他们约好了今天过来,窦晏平从不是爽约的人。所以南川郡主不同意他们的事,甚至限制了窦晏平的行动。
苏樱收起绣活。
黯然之外,更多是忧虑。得知窦晏平没有变心后,她把太多希望都放在了窦晏平身上,现在看来,她应该早些给自己找找别的出路。
“娘子快看!”叶儿突然惊喜地唤了一声。
苏樱抬头,窦晏平正从门外进来,阳光金粼般地披拂在他素白衣衫上,他看见了她,目光相触,粲然一笑,一刹那间满天乌云散尽,春风拂面。
苏樱不由自主也向他一笑,他来了,千难万险,总有他一道面对。
偏厅里。
卢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寻了事由离开,侍婢退在远处,苏樱凑近了,低声问道:“不太顺利吗?”
“没事,”窦晏平侧着身子向她,宽大的袍袖贴得很近,十指在袖子之下与她紧紧相握,“我能解决。”
得知裴羁今天不能过来,他不眠不休盯着侍卫,终于找到机会逃了出来:“你先准备着,等我安排好了,随时接你走。”
他想了一整夜,虽然南川郡主极力反对,但他的婚事窦家也能做主,祖母一向疼他,几个叔父也都通情达理,可以先去探探窦家的口风。再者外祖父母对他也极好,请他们一起劝解,双管齐下,总能劝得母亲回心转意。
苏樱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心里却知绝不会容易,他拖到这么晚才来,必是无法从家里脱身,她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平郎,若是你方便的话,能不能陪我去趟崔家?”
崔家虽然与母亲断绝关系,但窦晏平是极好的成婚对象,如果她有机会嫁给窦晏平,崔家也许会帮她。毕竟曾经赫赫扬扬的崔氏一族如今已经式微,扶风窦氏和南川郡主却都是炙手可热,崔家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拉近关系的大好机
会。
“好。”窦晏平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想起她隐晦提过的与崔家的龃龉,将她的手又握紧几份,“若是你着急的话,我们现在就去。”
“不急,我先捎个信过去。”已近午时,断没有这时候登门的道理,“平郎,要么留下用饭吧?”
“今天怕是不行,我还有些事情要办,”窦晏平恋恋地摩挲着她柔软的手,看她一眼就得赶紧走了,得趁南川郡主发现之前去趟窦家,再去趟外祖家里,“若是我明天过不来,就请裴兄过来看你。”
苏樱顿了顿:“好。”
她有些怕见裴羁,但眼下这情形,也只有裴羁从中周旋最为合适。
“有事的话打发人给裴兄传个消息就行,他自会通知我。”窦晏平说着话,余光瞥见心腹侍从窦约隔着窗户向他打手势,这是他们约好的暗语,示意郡主府的人追过来了。连忙起身:“念念,我得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苏樱跟着起身,不能挽留,又有无数不舍,低声叮嘱着:“你千万忍耐,不要跟伯母硬顶。”
“放心,”窦晏平回头看她,黑黝黝的眼眸微微上扬,明朗温暖的笑,“我们定会如愿。”
他快步离开,又在台阶下向她挥手,苏樱立在廊柱下,久久目送。
昨夜落了雨,此时浮尘洗净,泥土微润,前几日土黄难看的柳树变成了烟笼般的新绿,辛夷托出一朵朵娇黄的花苞,早发的绿萼梅经风一吹,簌簌花雨。春光一天比一天好了。
“妹妹,”院门外靴声橐橐,卢元礼不紧不慢走了进来,“听说窦晏平昨天回去就让南川郡主关起来了,这是想的什么法子,居然跑出来了?”
果然。苏樱心里沉甸甸的,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窦郎君说好了来看我,自然不会爽约。”
“是么?”卢元礼走近了,抱着胳膊靠着墙,绿眸带着嘲弄的笑,“方才郡主府的人找过来了,你那窦郎君灰头土脸逃了。”
两拨人在卢府门前遇见,窦晏平快马加鞭跑了,郡主府的人紧追不舍,也许这会子已经抓住,押回郡主府了。看起来她这个靠山,并不怎么靠得住。
“大兄想是误会了,”苏樱笑了下,“窦郎君方才就说了家中派人来接,至亲母子,哪有什么逃不逃的?”
“是么?
”卢元礼忽地倾身,逼到她脸前,苏樱本能地后退,他伸手一撑,将她禁锢在墙与他之间,“窦晏平乳臭未干,你真觉得他敢违拗郡主的意思?”
热烘烘的男人气味劈头盖脸扑上来,苏樱屏住呼吸。他不是窦晏平,窦晏平是温暖干净的瑞脑香气,他的气味总似夹杂尘灰,陌生突兀,浑浊不堪。忽地看向他身后:“大母。”
卢元礼下意识地回头,她如游鱼一般,倏一下逃出他的禁锢,逃去阶下站着:“大兄。”
她那双总是笼着烟染着水的眼睛隔得远远瞧着他,绿萼的花雨无声无息落在她衣上发上,卢元礼屏着呼吸,半晌扯了扯嘴角:“妹妹。”
心脏到此时才如梦初醒般的,大声用力地跳动起来,让人突然有了种荒谬的想法,这般绝世颜色,便是娶来为妻,也不是全不可行:“怎么?”
“郡主膝下只有窦郎君一个,便是此时主意有些不同,将来总也会低头,”苏樱慢慢说道,“大兄英明睿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寡妇娘养着独生子,耗得久了了,当娘的心软,自然会同意。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卢元礼一步步走近:“就怕妹妹等不到那天。”
要了她。近水楼台,掌中之物。不信她破了身,窦晏平还肯要她。
“有我裴阿兄居中调停,不会太久。”苏樱没再躲,一双明眸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你我兄妹,世人皆知,大兄前途无量,若肯成全,妹妹不胜感激。”
卢元礼听出了她话里的威胁。兄妹名分,卢淮的丧期,窦家和南川郡主都不是寻常人物,只要她拿得住窦晏平,收拾他就不是难事。更何况还有裴羁,手段智谋都是上乘,那天夜里躲在暗处偷袭他的,想来就是裴羁的人。可又怎么舍得放过她。卢元礼直勾勾地盯着:“妹妹想要我怎么成全?”
院门外突然传来卢老夫人的声音:“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让你收拾收拾回老家去吗?”
却是叶儿见情形不对,请来了卢老夫人。卢元礼迎出去:“还有些事,办完了就走。”
苏樱跟着迎出去,扶住卢老夫人,余光里看见卢元礼似笑非笑的脸:“妹妹,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苏樱福身相送,心里并不相信他真的会走。也许会继续拖着,也许会躲在哪里伺机行动,如今话
已说明,图穷匕见,他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她方才真该带着窦晏平一道去崔家,早些把事情定下来才好。
眼下,也只能等着窦晏平的消息了。
窦府。
窦晏平甩掉追兵下马进门,回头吩咐窦约:“你去卢家找苏娘子,这几天就留下照看她,不用回来了。”
窦约吃了一惊:“郎君身边岂不是没人照看?”
侍从都被南川郡主关起来了,只有窦约跟着他逃了出来,不过既然到了窦家,怎么也少不了使唤的人。窦晏平摆摆手:“我没事,你快去,千万照应苏娘子周全。”
卢家是胡人,原就没什么礼法,卢元礼尤其放肆,她一个弱女子,他实在不放心。
窦约也只得去了。窦晏平快步穿过前庭内院,主屋珠帘高卷,窦老夫人由侍婢扶着等在阶前,满脸笑容:“十一郎几时回来的?快过来让我看看。”
“大母!”窦晏平飞跑过去,满心欢喜。别人都是与祖父母阖家住在一起,但南川郡主出身高贵,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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