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着杯盏的手停了下来,杯底在木桌上磕出清脆的响声。承桑郁合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屋里一片寂静。
抱琴抿唇捏着手指,沉默良久想要开口,却被承桑郁止住话头:“今日就这样吧,有事明早再讲。”
希望落空,抱琴讪讪地收回了手,闷声应一句,就起身坐去墙角,好像要把屁股削尖了钻进去。
承桑郁:……
“你就打算睡那儿?”
角落里的少女本来就瘦,缩成一团更显得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要可怜死了。见人点头那生怯的模样,承桑郁颇有些头疼:“我一会有事出门,墙角多难受啊,你来睡床吧?”
抱琴怔怔抬眼,张了张口:“你不回来了吗?”
“今夜不回,你安心歇着,就当此处是拙心庭便是。”承桑郁给自己倒了水,仰头一饮而尽,临了又叮嘱一遍:“好生歇息,莫要思虑过重。”
月色在她侧脸打上一层浅浅的光华。
抱琴觉得她好像变了,但是又想不出究竟变在何处——这位承桑郁除了样貌之外,一切都同以前一样。
好像这五百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烙印。
承桑郁走之后,抱琴自己在拙心庭三百年,满陵只一百年——可就是这四百年,都足以让她感到光阴难熬。
于是后来身不由己到了人间,仅仅又一个百年,对凡人也彻底失望之后,她才选择了沉睡。
真的有谁能够这么久都一成不变吗?
今夜月明千里,夜市喧嚣不息却传不进宅邸,三只妖各怀心事,都没入眠。
承桑郁其实本来没想着出门。
可抱琴想说什么她何尝猜不到,但她现在没有法子决定,或者说,她在怕。
怕什么呢,她从前当“妖后”时独面九天仙君也从没怕过,怎么来了人间反倒是畏首畏尾了。
像抱琴。
想到此处承桑郁竟是笑了出声,不知是见到故人忽觉自己也有人挂念太过欣喜,还是对在人间这些时日她自己心境也变了的自嘲。
立夏后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承桑郁一个人走在长街里,数着两边稀稀拉拉的灯火,手在身上翻找了半天,才发现那把折扇已经因为太破烂被她扔了。
然而她手里又总想攥着点东西,于是四下一望,见到坑坑洼洼的石墙时,偏巧又想到了白日里自己用铜钱砸出来的那个小坑。
别的没有,但她身上还真的留了一枚铜钱。
她忽然又想起,自己白日那枚铜钱还在叫花子那里。
左右也无事忙,去寻他解闷也不妨事。
于是承桑郁循着铜钱的踪迹,一直跟到了万喜楼。
怎么又是万喜楼。
城南比城西要热闹得多。
承桑郁这是第一回进万喜楼。从前只是听说过里头花样繁多,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都止步于门前。
她婉拒了伙计的问候,略过一串嘈杂的丝竹声和喧闹的人声,径直去到了三楼。
那叫花子就在窗边阁子里落座,见她来了欣然举起酒盏,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几日过去他气色好了不少,至少一改承桑郁第一眼病秧子的模样。甚至还换了一身衣裳,称呼他叫花子也不再合适——承桑郁犹豫一下,没想好改什么口,于是默不吭声地坐到了他对面。
“我叫沈明沉,幸会。”
少年自报姓名,承桑郁也不好藏着掖着,思忖片刻后道:“陈商。”
沈明沉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不知是哪两个字?”
承桑郁心想既然在人间了,实实在在取个名字也好,便顺口答:“‘从商’的‘商’。”
对面少年饮一口酒,仿佛有些疑惑:“你是妖吗?妖取名字不用避讳吗?”
承桑郁一怔,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有些无语:“并不是谁都像你们凡人一样讲究这些。倒是你,我不也不知你名字如何书写。”
沈明沉拿出块玉牌,轻轻搁在她面前:“你看。”
他不动声色地瞧着承桑郁神情,又抬手给她倒酒:“陈姑娘飒爽英姿,想必能喝两口吧?”
承桑郁点头默许,盯着玉牌陷入了沉思。
这字迹太眼熟了。
然而她太久没碰纸笔,现在恐怕要提笔忘字,一时间也无从判断这究竟是不是她的字。
不是最好,世人千千万万,字迹相像也可以解释,但如果是的话……
那才惊悚。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刻过什么玉牌。
承桑郁轻飘飘抬眼,轻飘飘地夸一句“好字”,又问:“是何方大师名作?我也想去为自己刻一个。”
沈明沉眸光忽的黯淡,拿回玉牌,小心翼翼收好,声音四平八稳:“那可不成,大师现今弱不胜衣闭门休养,恐是不能再握笔了。”
“那可真是可惜,改日代我问候大师。”承桑郁作怜惜状,心中略打消了疑虑,接过酒盏抿了一口。她也不再客套寒暄,直截了当道:“你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沈明沉伸出根手指摇了一摇:“我只比你早半个时辰。”
“那么,你是知道我要来万喜楼,所以早早来此等候——还是说……”
她才一开口,沈明沉两根指头就夹着那枚铜板扣在了桌上:“上回你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还你,现在物归原主。”
承桑郁不露声色地推了回去:“我倒不至于这样小气。只是夜色正好,我出门走走,忽然想起上回那件事我还没有找你要个解释——”她目光在烛火间晦暗不明,“那沈公子打算从哪里说起,我洗耳恭听好了。”
她听到沈明沉呛了一下。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沈明沉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道:“那你别生气。”
承桑郁:?
虽不解,她却也没多想,只是猜测也许是真相太过于残忍,所以在她听到沈明沉说出“那都是我瞎编的”几个字时,足足呆愣了半晌。
想起来自己当时还被他三两句话耍得团团转,承桑郁现在简直想伸手掐死他。
沈明沉酒盏空了也没去倒,这时候睨着她神色,大气没敢出一声,良久才试探着道:“我只是想保住城南。毕竟你应当也听说过,那群修士镇妖的法阵,一旦被妖物挣开,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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