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分野使臣团抵达巴河郡的港口,由旌光军护送着他们在莽莽中州大地上昼夜兼程的时候,朝鹿城太章叠阙宫中的偏僻一隅,也彻夜燃着烛火。
十一岁的岑雪鸿已出落得娉娉袅袅,豆蔻梢头。纵然未施粉黛,素裳银钗,亦难掩清曜之姿,犹如照亮宫阙长夜的明珠。她继承了裴映慈的中洲长相,而岑铮那北地草原的血脉,又令她比中洲女子少了几分绰约,多了几分英姿。
一灯如豆。
房间里,裴映慈坐在榻上,替岑铮缝补着一件旧旧的朝服。岑铮则一脸苦闷地站在书桌旁,拿着一支笔,案上堆满了凌乱的描金笺纸。
岑雪鸿伏在案上问:“爹爹,你在干什么?”
“我在写明日千秋宴上要呈给圣上的祝表。”岑铮叹了口气,“文章是你娘拟的,让我对着抄一遍。可是我学了这几十年,还是学不好中洲的书法,抄都抄不来。鸿儿,你瞧,那案上都是爹爹写坏的字。”
裴映慈绞断了手里的丝线,带着笑意望着他,摇了摇头。
“这是最后两张描金笺纸了,你再要写坏,可就没有了,明日千秋宴上不知道要拿什么献给圣上。”
“我们身轻言微,献了也不过是被丢在一边。”岑铮嘟囔道,“听说今年分野派遣了使臣团来朝鹿城为圣上祝寿,分野城号称‘极乐之城’,他们送来的贺礼,那才叫有看头呢。”
“轻重贵贱,都是一番心意。”裴映慈道。
岑雪鸿便问:“阿娘的字写得好,为什么不让阿娘帮你写?”
裴映慈便沉默了。
岑铮摸了摸岑雪鸿的脑袋,又叹道:“因为你阿娘不能写。”
岑雪鸿仿佛懂了:“是因为外祖父的事情吗?”
裴映慈把岑铮明日千秋宴上要穿的朝服整理好,放到一边,又招招手,让岑雪鸿到她身边去。
“鸿儿,我的乖囡,阿娘对不住你。”裴映慈眼里满是愧疚,“若阿娘不是罪籍,你就能过上比现在好的日子。京城里女子们有的东西,你会都有,也不必和我们一样,被关在深宫朱墙之中不得出。”
“阿娘在说什么呢?有爹爹和阿娘,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很好的日子了。”岑雪鸿摇摇头,“不怪阿娘,自然,也不怪外祖父。您教过我的,人臣之谊,宜直言正论,非苟阿意顺指。议已出口,虽死不悔。”
“就是,我们一家也过得很好啊。”岑铮也笑道,“我们鸿儿,读书做文章已经比爹爹强多了,我只怕要成为家里最没文化的人了。”
“鸿儿六岁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家里最没文化的人了。”裴映慈就说。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们鸿儿是由谁开蒙的。非要说起来,若当初我也能由映慈老师教我读书习字的话,就不会落得现在这样,连一篇祝表也抄不了。”岑铮装模作样地连连叹气,终于把裴映慈逗得开怀了一些。
裴映慈笑道:“你有这闲工夫,倒不如想想明天怎么办呢。若实在写不出来,还是想想另挑一件什么贺礼呈给圣上——当初我说我来绣一副松鹤延年图,你又不同意。”
“嗐!刺绣费神又费眼睛,我可舍不得你绣。而且咱们家得的那些丝线,都要留给鸿儿裁衣裳呢。”岑铮鼓励自己,“不行,这是映慈你做的文章。虽说倚马可待,文不加点,一炷香的时间就写好了,但这也是一番功夫,不能浪费了。我一定可以抄好!”
岑雪鸿望着还似少年时一般恩爱的父亲母亲,不由得掩嘴偷笑,却忽然想到:
“咦,阿娘不能帮忙写,我能不能呢?”
“嘶……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岑铮立刻把笔塞给岑雪鸿,“你是我的女儿,你代我写是很合理的事情嘛,就交给我家鸿儿了!”
岑雪鸿便站在书桌前,濡墨挥毫,顷刻写就。岑铮则站在她旁边,以一种养女千日用女一时的自豪眼神望着岑雪鸿。
岑雪鸿将描金笺纸拿给裴映慈过目。
岑雪鸿年纪虽小,字已写得极好,一笔一划都刚劲有力,全不似十一岁孩童。当时京中的贵女们,兴学瑛夫人的小楷,婉约婀娜。岑雪鸿学的却是正楷,字形瘦挺,线条锋利,长者轻,短者重。
这样一笔好字,即使并非岑铮亲笔所写,想必圣上也不会说什么。裴映慈点点头,将描金笺纸收好,只待明日千秋宴上呈给圣上。
……
永庆钟敲二十四响,八音齐鸣,青铜磐音如海潮般从安乐台上缓缓传遍朝鹿城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分野使臣团也迎着朝霞迈入了太章叠阙宫。在大殿之上迎接他们的是中洲皇帝、皇后以及十二岁的太子,大殿之下左右列着文武百官。
以苏赫刹那家主为首的分野使臣团,向中洲皇帝呈上毗纱王的亲笔贺表,将数十项贺礼和清单交给礼部。两国交谊,种种礼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中洲皇帝才令礼官带分野使臣团在缈金宫稍作安置,待夜晚开宴。
走在宫阙的御路上,息雩悄悄嘱咐自己的两个属下:“我总感觉古莩塔·摩衍没安好心,在朝鹿城期间,你们稍微盯着点儿,别让他对越翎那小子动什么手脚。”
“不至于吧,首领。”其中一个属下说,“我们是陛下的人,他古莩塔·摩衍也没必要跟我们过不去啊,他图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图,就图我不舒坦,他便舒坦了。”息雩冷笑道,“那男人的心眼比鸡眼还小,总之,防着点儿没错。万一越翎有什么差池,要和我古莩塔·摩衍共事,那比杀了我还难受,我立刻辞职。”
“没有首领在的‘六重天’,我也立刻辞职!”另一个属下急吼吼道。
“别叫了,快去盯着越翎!”息雩懒得理他。
……
“摩衍大人,‘六重天’的那两个人一直在我们身边,似乎是来盯着我们的,赶也赶不走。”古莩塔家的随从向摩衍禀报道。
使臣团只在朝鹿城住几天,在知道“六重天”看中了越翎之后,摩衍原本是不打算带他回分野城的。
偌大的太章叠阙宫,随便把他塞在什么角落,弄死了也好弄残了也罢,总之回程的车马一上路,“六重天”那群人怎么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失踪的奴隶耽搁浩浩荡荡的使臣团,而太章叠阙宫也不是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害死了大哥的人,就该悄无声息、落魄潦倒地惨死在雎神的保佑之外,魂灵永远在世间徘徊,永不得安息。
息雩却偏偏要和他作对,派了两双眼睛来盯着越翎,不让他有可乘之机。
摩衍烦她烦得要死,心里却已经酝酿好了一个计划。要杀越翎,最好的时机,就在今天的千秋宴上。
“不用理他们,照旧把越翎关在柴房里,把他的手脚折断,也别给他吃饭喝水。问起来,就说我在管教奴隶,不关他们的事。”摩衍不动声色地说。
两个时辰后,所有栎人皆盛装,出席中洲皇帝的千秋宴。
息雩的属下挂在房梁上向她禀报:“首领!千秋宴上一人可带一个随从,古莩塔·摩衍他他他竟然带越翎去了!刚刚把越翎从柴房里提溜出来换衣服的。可是他们才把那小子的手脚打断了啊,我全都听见了,那小子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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