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正三年六月二十五,翎国皇帝明承云驾崩,年仅十五岁的太子明正凛即位。宣王明承衍、尚书令刘朝远与大将军谢环等受命辅政,并昭告全国大赦天下,减赋一年。
新帝生母出身卑贱,他是由先后身边的乳母养大的,如今虽封了自己生母为太后,但关系并不十分亲厚,在朝臣或者外人面前更不多话,只有跟身边的宫女太监还算玩得开。桓清几年前曾与他略打过交道,只记得他尤擅马术,但就为帝一事比之元焕恐怕还是略逊一筹。
殷墨忙得脚不沾地,就连陆无恤也许久不见人影,顾敏见桓清大热天的拿把折扇又要出去溜达,有些不满:“你的伤全好了吧?好了就去前府报到,整日游玩闲逛,欠公子的钱几时才能还清?!”
桓清抚着胸口,神态恹恹,何胜往日春棠之色:“还没好,再等等吧。大夫也说了,要我趁夏日好养病多走动,你要不要这么狠心?”
顾敏向她递了个白眼,嘴里嘀咕不停。这种内伤从外表又看不出来,你说疼就疼,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她拍了拍顾敏的肩膀,信步走了出去。
国丧期间,城内嬉玩之地冷清了些,但百姓脸上却并无多少悲色。先帝明承云乃是承继兄长之位,也许是因意外捡了宝座生怕福不尽享,近几年愈发骄奢淫逸,致使天下怨声载道。
李园街上,先前在路边见到的那枚漂亮的鸾鸟铜镜仍旧躺在角落里没被买走,她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老板,这镜子怎么卖?”
“姑娘我记得你,还是姑娘识货。原本我这款是很好卖的,自从姑娘上次一来,它就像认了主一样,一直躺在这里等着您。既然是有缘,我便只收您一两!”
桓清笑了笑,也没还价直接付了钱,打算再去河边走走,忽听闻不远处吵吵嚷嚷走过来一群人。
中间一行车马冗排,像是举家搬迁。
“这有什么好看的?”她不觉自语。
“唉,据说是那祁国准备趁我们皇帝驾崩新帝年幼举兵来攻,他们啊是从边关逃回来避难的,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连岚城都遭殃,我得多存些粮食去!”旁边的人说道。
“存了干嘛,朝廷打仗还不得给你征走了,而且万一祁国打到岚城那就只不是征收而是……”另一人口无遮拦,看了眼周围人越来越多,忙闭了嘴。
桓清将铜镜揣入怀中,连忙回了府。难怪殷墨最近那么忙,原来是为了这事,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等她回到后府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殷墨已经从前头回来。
他惦记她的伤,吩咐膳堂另外给她准备了益气温补的药膳。虽总说要她做他的下属替他办事,却并未催促过,吃穿用度也从未亏待过她。
上次之事殷墨只当未发生,桓清也无意再提,二人仍像故交朋友一样相处。
“今日感觉如何?”
桓清摸了摸胸口,皱眉道:“平时也没太大感觉,只是咳嗽使力时会有点疼,我会不会好不了了?”
殷墨略笑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她的脸色,嘲讽道:“谁让你念旧非要亲自动手。你虽有些武艺,身体总归不够强壮难免会难养些……对了,如今真的很怕水?那沐浴或者渡船会有影响吗?”
“不会,何至于怕成那样。”她抿了抿嘴,想起白天的事,忍不住道,“祁国真的要打来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怕我做祁国内应啊!”
殷墨手中的筷箸顿了顿,本没想多说却又改变了主意,看着她缓缓道:“我听说你在祁国很受皇帝宠爱,他还为你特设了一个官职?”
你不会真怀疑我会里通外敌吧?桓清心中直冒冷汗。
“虽然如此,但陛下只是拿我当靶子,并不是……”
他冷冷道:“一口一个陛下,还真的放不下祁国的过往?凌儿,首鼠两端是没有好下场的,你书读万卷,这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
“我没想做什么,你别冤枉我……这种话你应该当着陆无恤的面说,他才是真正的小人!”桓清道。
比起我,你最该怀疑的人是他!
“当然不可以。我若这么做,他定然以为我在含沙射影,原本没有二心也得多一个心眼了。”
桓清张了张口,反倒松了口气,殷墨既愿意直言挑明,正说明是信任她拿她当自己人。
“你很讨厌他,他对你做过什么?”他只知道陆无恤以及昌西的那档子事,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却并不十分清楚。
她大致讲了一下被他掳劫威逼的事,又指着自己脖子上那道浅疤,眼神中是鄙夷又恶心,气愤得脸色通红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亲……轻薄……算了,陆无恤去了哪里,这种时候是不是要小心点?”
“我要他外出替我办事,你无需操心。吃完饭,随我去谘议厅。”殷墨敲了敲碗碟,让她闭嘴吃饭。
谘议厅内布置得严肃而规整,厅上牌匾隶书写着“正言”二字,桓清随他前去时,里面站了四五个人,除了长史林尧以外,全是府里的要职参事。
桓清立在他的身侧,有些心不在焉。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她去做,直接吩咐就好了,没有必要让她参与军政之事,她如今也没有多大兴趣。
这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矮个健壮男子,桓清记得这人名叫宋科,很久以前便跟在殷墨身边了。
殷墨从他手里接过一封信,翻转看了一圈,见未被拆封过才打开来看,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深沉。
“不知朝廷有何部署?”林尧道。
他将信收好,双手随意交叠在桌案上,就像是平日闲聊的姿势:“陛下封义父为征西大都督,命他总揽一切,届时只管听他调遣。宋校尉,战船调运一事便交由你去做,照我先前的吩咐!”
“喏!”宋科领命,不肯稍作停留。
桓清不得不佩服他料事如神,原来造那么多船为的是今日之用。
“大人莫非认为敌军主力是南路的水军?”一个小胡子说道。
殷墨走到地图旁,默默看了一会儿,摇头道:“冯孝季与王坤常年在烺州西部汗地,不习水战,他的目的不过是作为冯先玉的右翼,防备我军自浠江突袭。中部广临城至锯县一带的防守恐怕挡不住冯先玉的攻势,但好在那里的城池易失也易得,若不能与冯孝季互成掎角之势,他也不便孤军深入。冯先玉既为主帅,自不会将重任交给左路的萧鸿,给他的自然是难啃的榆前关一带。只要将萧鸿拦住,派水军截击冯孝季,那么中路的冯先玉自然孤立无援。”
桓清的目光顺着他白净纤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扫视了一圈,大致明白了祁国此次的进攻策略。冯先玉率领主力从中路广临城进发,萧鸿率领的北路军自榆前关出兵,而冯先玉的儿子冯孝季则负责南路。
“主帅不是彭渊?”她忍不住问道。
冯先玉虽也是征战多年的老将,但并未听说他有多少为人称道的胜绩,东征这么大的事,不是应该交给更有把握的彭渊吗?
殷墨似知道她会有此一问,嘴角边扬起神秘莫测的笑意,却并没有回答她。
林尧却道:“据说那彭渊并不建议发兵,反倒是冯先玉一力主张。”
殷墨的分析听起来似乎是头头是道,但前提得是在他预判准确的情况下,倘若水路失利或者对方策略并非如此,就会产生变数。他此刻言之凿凿成竹在胸的样子,并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以往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两军对敌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她知道元焕早有雄心收复旧土,只是此时发兵无异于会有一场恶战,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而浠江中又要沉没多少尸骸。若能为无辜的将士百姓尽一份力,她愿意奋不顾身试一次。
第二日午后,她终于等到殷墨稍有空闲,便邀他在凉亭下休息。
桓清躺着竹椅上,假作不经意道:“好想当一只禽兽啊,吃了睡睡了吃!”
“禽兽也得自己找巢穴找猎物,还得跟别的禽兽打架,哪有你说得那么清闲。”殷墨淡淡瞥了她一眼,怪异道,“你怎么会在这种节骨眼说这种话?”
“我……想回西雀山了,跟你辞个行。”
殷墨神情一顿,手里的扇子也不动了,垂眸深思似的,并不接话。
然而,她也并没有打算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回房里取来了包袱。
“说实话,到底想去哪儿?”
她将包袱一摆,懈气地坐了下来,早知道瞒不了他:“我想去看看我那夫君。”
殷墨嘴角挂着一丝讽笑,让她稍等一会儿,自己却去了书房。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枚符节和一封书信。
“你只身前去恐怕未必见得了他,拿上这个。如遇阻碍便出示符节,只说是受我吩咐给萧将军送信的信使,当然,你只管办你的事,信里没什么要紧的不看也无妨。办完事,我让顾敏去白柳驿接你。”他又拾起桌上的扇子,扇了起来,仿若未见对方既诧异又感动的样子。
她感念至深,却仍旧道:“不知道要多久,不必去接,让她留下替你做事吧。”
殷墨眸色变冷,手中的扇子朝桌面一丢,看着是轻轻地放,声响却吓了桓清一跳:“我对你还不够好?这都要违逆我?!”
这迫人的气势比皇帝也不遑多让,桓清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到时便宜行事。原本清正廉明的太守,为了她假公济私,她还有什么好不识趣的。
有了符节,她才能在这种局势下来去无阻,不论是祁军还是翎军都没有为难她的理由。
所幸,这支祁军多非边关原驻守军,很少留意过她那张悬赏文书,再加上桓清身着男装,稍作了装扮,更不易被发现,不日便寻到了祁军大营。
祁营守军并未见过翎国的符节,不敢贸然领她进去,暂先命她在营外等候。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萧鸿帐下的大营,只见其内列营规整,行军有序,除操练外的也是各司其职,不见有迷茫不知所为者,统兵之力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
大约一刻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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