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寄来的信自宫中被金吾卫送到王府,信封上的红漆鲜艳如火,家书二字笔锋遒劲,收尾时却又变得轻缓,铁汉柔情尽在其中。
宁王妃年又四十,眼睛却昏花,她捧着信纸摩挲,坐在雕花黄木椅上等着儿子们回来念信。
“王妃,安小郎君回来了。”
宁王妃放下信,招手:“我儿快进来。”
梁安今岁才双九,尚未戴冠。少年人身强力壮,轮廓刚毅像父,剑眉星目颇有将才之风。但他酷喜读书,性子刚正,为人处事似疾风,惹人惧之也厌之,京中纨绔们悄摸摸给梁安取叫“小宁王”,说明梁安确实极像其父。
但这大不敬的称呼直接越过宁王世子梁恒,确实有违礼法。有好事者捅到梁恒面前去,闲人等着看兄弟阋墙,却不料这梁恒只是挥袖撒钱,吃酒一笑——
“有贤者自可称,我梁恒有何长处?”
在座哄堂大笑,此事便如轻风般过去了。
梁安坐在榻侧,给宁王妃敬茶:“娘亲近日可安好?”
“娘一切都好,”宁王妃眉眼笑:“只是你读书如何?用功否?在太学里可与同窗好相处?”
梁安抿了口茶,是是否否一一回答了。
宁王妃掌灯瞧着小儿子,浓眉大眼的也蛮俊的,就是嘴笨,她叹气:“唉,你这个闷葫芦就不能多说几句吗?”
“闷葫芦是谁啊?”
微带着笑意的声音随轻风一起飘入房间,梁安转头看去,梁恒负手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宁王妃看着梁安道:“还能是谁?”
梁恒哦了一声,看着梁安眉头紧锁,目光犹如利剑般自上而下地洞穿了自己,俊美的面容眉目舒展:“怎么啦我的好弟弟,这么看着哥哥,是在想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否?”
梁安冷哼一声,立刻偏过头去:“无礼,无矩。”
“好了好了。”
宁王妃打岔,这梁安一见到他哥字就藏在口中蓄势待发了,她拿起桌上的家书递给梁恒:“恒哥打开看看你父说了什么话。”
梁恒双手接过,坐在宁王妃身旁,还特意坐到离梁安稍远的一边去,让小闷葫芦看不着。
梁安:……
“幼稚。”
他起身走到梁恒身侧,刻薄评价梁恒的所作所为。
梁恒充耳不闻,展开书信,入目即是宁王梁逸潇洒遒劲的字迹。
所言不多,大致就是望妻珍卫自身,望子文武勿懈,肺腑之言都在笔墨中。
信尾缀“燕州诸事宜,来岁返京看圆月”。
算算,宁王也有近十载未回鹤京了。
梁恒听见耳边娘亲的啜泣声,他和梁安对视一眼,又彼此极快地移开目光。
“好了好了,”宁王妃拿着帕子抹干眼泪,扯着唇角要笑不笑:“你们也好难回来,今晚便在我这吃完饭再走。”
两兄弟行礼作是。
院里的管事嬷领着水灵灵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掌灯布菜,先上的蜜渍豆腐、金丝茄,而后五味杏酪羊、鲜笋蒸鹅等荤菜,随后便是汤汤水水,香气四溢。
宁王妃夹了一筷子放到梁安的空碗里:“安哥你在太学都吃瘦了,这次回来可要好好生补。”
梁安:“谢娘亲,儿在太学吃的很好。”
梁恒在一边吃着,莫名地安静。
他吃得很少,像是胃口不佳,不过几筷后便请辞。
宁王妃抱怨着:“恒哥你也瘦了,怎么不多吃点?”
梁恒笑:“已在大理寺提前吃了晚膳,儿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待。”
御史台式微,如今鹤京要案都由大理寺并刑部审,金吾卫旁从。梁恒身为大理寺少卿,既然有要事,便也耽误不得。
“知道了,”宁王妃叹了口气:“忙完便借着休沐早些回来陪娘亲去谭拓寺。”
“是。”
梁恒带着升吉出了宁王妃的西院,升吉在一旁低声询问:“郎君可要院里小厨房备着饭?”
“你倒是挺聪明的。”
梁恒瞥一眼身边的升吉,调侃。
升吉得了夸奖不好意思地挠头:“哪有哪有。”
“哪有你个头啊!这府中事大大小小都是王妃主理,你这话说出来是要伤谁的心?”
梁恒抬手作势要打这奴仆,升吉吓得抱头,哭丧着脸:“不敢不敢,奴再也不乱说话了。”
“下次说话过过脑子。”
梁恒恨铁不成钢,扇骨敲了升吉的脑袋瓜,转而又说:“备车,回大理寺。”
升吉年纪小,问题多,耐不住好奇又问:“郎君怎的刚回来又要去大理寺?”
“想保命,就勿要多问。”
“是是是,奴这就去办。”
戌时明月照黑天,灯节才去不久,坊市尚未撤去的灯笼高悬竹竿上,风过时便成线地轻飘,光彩流溢。
车夫秦老伯松着缰绳任乖马悠悠行在路中,走到这西坊市,便离大理寺不远了。
突然,车帘被撩起,升吉探出半个身子对秦老伯道:“郎君要自行前往大理寺,让老伯你先行回府。”
梁恒一身轻松地下了车,把升吉也打发走了。
锦衣在身的俊美公子方一出现在熙攘的闹市,怀里便被胆大又含羞的姑娘们扔了花,绣帕之类的。
梁恒面上笑盈盈的,对此场景已是拿手,他将这些物什随意放在了一卖红果的阿婆摊位上。俊美的面容看似淡然,实则脚跟子磨出火来,闪身躲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脚步刚停,方才还含情带笑的眉眼顷刻平直,神情冷在黑夜中,梁恒盯着某处,冷声道:“出来。”
巷子里寂静无声,素淡的月色中,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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