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宸府的别院,如今成了京城里最热闹的“造星工坊”。
丝竹管弦之声昼夜不息,每个音符都带着要把屋顶掀翻的锐气。
自春街那日归来,陈默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依旧爱说爱笑,可一旦开始训练,那双总是弯着的笑眼就会瞬间亮得惊人。
“停!不对!感觉不对!”
陈默抓了抓头发,一个箭步冲到惊蛰面前:“你的轮指快是快了,但我要的不是炫技,是千军万马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再来!”
他又转向主唱羽歌:“嗓子打开!想象你不是在唱歌,是在宣告!告诉台下所有人,今晚这里谁才是王!”
石锤的鼓点被他要求“再沉一点,把我脚下的青石板都震碎”,墨尘的箫声则被要求“缠上去,要那种暧昧又危险的感觉”。
他甚至折腾起了“走位”。
“光站着弹有什么意思?咱们得动起来!”
陈默抱着把虚设的琵琶,脚下踏着自创的步法,嘴里配着音:“噔噔噔~这边转身,眼神给过去!羽歌你这时候正好唱到高音,帅极了!”
他示范得极其投入,动作虽不完全标准,却充满蓬勃的舞台感染力,把一众少年看得目瞪口呆。
“看到没?要的就是这种派头!咱们不是乐匠,是角儿!”
于是院中常出现这般景象:陈默像个精力过剩的舞蹈教练在前领舞,后边一群抱着乐器的美少年手忙脚乱地跟着学,不时乐器相撞,发出滑稽的响动。
“哎哟~对不住!”
陈默自己踩错了步,险些撞上惊蛰,忙笑着赔不是,随即眼睛一亮:“等等!惊蛰你转身时,可以把琵琶这样背过去反手弹!哇!这个更帅!”
他思维跳脱,训练计划随时更迭,但目标明确——
他要他的乐队往台上一站,就是行走的荷尔蒙,是最炸裂的焦点!
这日,凤宸信步踱来,刚近月亮门,便听得里头传来陈默元气十足的喊声。
“哎呀!我的小祖宗们!眼神!说了多少遍眼神要有戏!是那种‘本王很欣赏你但你还不配’的意味!懂吗?”
“还有你,羽歌!唱‘杀破狼’三字时,要有杀气!不是让你龇牙!是气场!气场懂吗?……罢了,看我!”
凤宸好奇地探头,只见陈默正对着主唱羽歌,自己摆出个又傲又撩人的姿态,下颌微抬,眼神半眯,带着漫不经心的侵略性。
“瞧见没?就这个劲儿!欠揍又迷人!学起来!”
“噗——”
凤宸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算是看明白了,陈默哪里是在训乐师,分明是自己乐在其中。
这时江泓从外面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凤宸转头看他,唇角带着戏谑的弧度:“正君倒是寻了个好帮手,这般……别开生面的训练方式,本王还是头回见。”
江泓神色平静地看着院内热火朝天的景象,淡淡道:“有效就好。”
凤宸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正君对这些少年,倒是用心。连陈默这般跳脱的性子,都被你用得恰到好处。”
江泓迎上她的目光,语气依然平稳:“人尽其才罢了。殿下若是觉得吵闹,我让他们收敛些。”
“不必。”
凤宸挑眉,目光在江泓脸上流转,“本王倒是很想看看,正君这般栽培,最终能调教出怎样惊世骇俗的成果。”
她话中有话,江泓却只是微微颔首:“必不让殿下失望。”
训练暂歇,陈默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水,便见江泓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人——
正是春街上那个被鞭打的男子!
“泓哥?他……”陈默讶异望去。
说好的低调呢?说好的少管闲事呢?
江泓神色如常:“府里添个识文断字的下人,合乎规矩。他叫文砚,日后在这院中听差。”
陈默瞬间明了——泓哥这不是破例,是更高明地在规则内行事!
“高啊泓哥!”
陈默由衷地竖起拇指,转而对着惶惑的文砚绽出笑容:“嘿,别怕!来了这儿便是自己人!认得字会算账是吧?正好我这边的物料乱七八糟的,日后有劳你啦!”
他态度自然亲和,文砚怔怔抬头,望着这阳光般的笑容,再瞧瞧身旁给予安身之所的江泓,眼眶微热,重重颔首。
文砚起初算账时,手指总是不受控制地轻颤。
那日在街头的鞭笞,那冰冷粗暴的拖拽,午夜梦回时仍会惊出一身冷汗。拨动算盘珠子时,指尖碰到冰凉的算珠,便会下意识地缩一下。
陈默瞧见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每日午歇时,总拉着他一起喝碗热腾腾的杏仁茶。
“文砚哥,尝尝这个,我特意让厨房多加了两勺蜜!”
三五日后,文砚再拨动算盘时,那清脆的“噼啪”声已稳当了许多。
账本在他手中一页页翻过,记录着乐坊每一笔开销——新制的演出服、特制的琴弦、陈默突发奇想要添置的“舞台烟雾装置”材料……
他的背脊,在不知不觉间挺直了些许。
《破阵乐》的成功合练令整个乐队士气大振。
几日后,陈默与江泓在书房对着训练报告进行评估。
“羽歌和惊蛰没问题了,核心担当。”陈默指着报告,“但小七和阿竹……总觉得差了口气。小七节奏感总是慢半拍,阿竹则放不开。”
这两名少年训练得比谁都刻苦,但在这个追求极致舞台表现力的团队里,确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泓拿起报告看了看,淡淡道:“很正常。非是所有人都适合站在台前。”
“可是,让他们退出吗?”陈默有些不忍。
“退出?”
江泓抬眼看他,眸中带着一丝了然,“我们费心培养出的人,岂能轻易放走?只是换个位置而已。”
他执笔,在阿竹的名字后写下批注:“阿竹心思细腻,记录训练要点比文砚还详尽。前台不适合他,幕后统筹、管理训练日程,他能做得比谁都好。”
笔尖又点在小七的名字上:“小七节奏感不行,但手极巧。惊蛰琵琶的雁柱掉了,他看一眼就能修得比原先更牢固。这是天生的匠人苗子。”
陈默眼睛越来越亮:“对啊!后勤保障、技术支持!这同样要紧!”
他立刻寻来小七与阿竹。
两名少年进来时皆有些忐忑,以为自己将被淘汰。
陈默直接揽着两人的肩,兴致勃勃地绘蓝图:
“阿竹啊,默哥发现你有个了不起的天赋!心思细!日后咱们团队大大小小的日程、排练计划,哥打算全交给你来统筹!你就是咱们的‘大管家’!”
“小七!还有你!你这双手简直是神之手!以后咱们所有人的乐器维护、升级,还有演出行头的设计制作,哥可就全指望你了!”
阿竹与小七完全懵了。
他们预想中的是责备或劝退,却未料到是两条全新的、重要的道路。
“大管家?”
“神之手?”
阿竹的嘴唇微微颤抖,小七则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那双总被说“只会做粗活”的手。
“公……公子,我……我真的可以吗?”
“我能……我能设计衣服?”
“自然可以!”
陈默斩钉截铁:“不会便学!泓哥会请最好的师傅来教你们!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当夜,阿竹房中烛火亮至三更。
他面前摊开一本崭新的簿子,第一页上,是他用最工整的字迹写下的——《乐坊行事录》。
他回忆着这些日子观察到的点滴:惊蛰每日辰时初必先练半个时辰基本功,羽歌午后需小憩两刻钟嗓子状态最佳,石锤练鼓时若无人提醒能忘记用饭……
他咬着笔杆,一点点梳理、归纳,试图为每个人找出最合理的训练时段。
写到某处时,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纸面,感受着粗糙的纹理,忽然觉得——这本簿子,比从前那些怎么也弹不好的曲谱,要亲切得多。
而小七那边,江泓请来的老匠人第二日便到了。
老人姓鲁,年轻时曾在将作监待过,一双眼睛毒得很。
他看了小七修理雁柱的手法,又让他试着削制一枚琴轸。
小七屏住呼吸,拿起刻刀。
木头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刀刃落下时毫无犹豫,每一道弧线都流畅自然。不过一盏茶功夫,一枚精巧的象牙果琴轸便静静躺在他掌心。
鲁师傅盯着那琴轸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好!好小子!这手感,这眼力,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小七被拍得晃了晃,却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白牙。
那笑容里,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鲜明的、被肯定的喜悦。
自那日起,别院中的氛围越发多元。
台前,惊蛰、羽歌等人在陈默的“打磨”下淬炼着炸裂的舞台表现。
幕后,阿竹抱着他那本越来越厚的簿子,一丝不苟地规划训练时间,学习协调资源。他发现自己竟能记住每个人细微的习惯——墨尘练箫前必要先喝半盏温水,羽歌高音练多了需备润喉的枇杷膏……
工坊内,小七则对各种工具与材料着了迷。
鲁师傅倾囊相授,从木料的纹理识别到金属的熔铸特性,小七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知识。他做的第一个完整物件,是为惊蛰特制的一副犀角拨片——贴合指腹的弧度经过无数次微调,惊蛰试过后,只说了一句:“顺手。”
文砚的账本一日厚过一日——
青石案上,他那把老旧的算盘被拨得清脆作响,与院中飘荡的乐声交织成独特的背景音。
午后歇息时,石锤倚着廊柱,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阿竹身上。
阿竹正坐在石凳上核对曲谱,神情专注得仿佛在雕琢玉器。
石锤忽然低声对身旁调试琵琶的惊蛰道:“你看阿竹。”他的声音里带着恍然,“从前总觉得咱们这样的人,若学不会以色侍人、以艺娱人,这辈子就算看到头了。”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鼓槌:“可现在瞧瞧阿竹,再看看后头工坊里的小七,还有整天和账本打交道的文砚哥……这路,好像不知不觉就宽了。”
惊蛰没接话,只是低头,指尖在琵琶弦上极轻地一拨。
清越的泛音在午后微暖的空气里荡开一圈涟漪。
他抱着琵琶,目光扫过院内各个角落忙碌的身影——阿竹蹙眉核对着什么,小七抱着新做的道具匆匆走过,文砚的算盘声节奏平稳……
半晌,他才极轻地开口:“正君和默哥……他们像是在这院墙之内,另辟了一处方寸天地。”
在这里,价值的衡量,悄然挪换了尺度。
暮色渐合,别院中却灯火通明。
凤宸不知不觉养成了一下朝先来这里瞧瞧的新习惯。
这日她本欲离开,脚步却被院内骤然响起的乐声钉在原地。
这一次,不再是零散的段落。
琵琶裂空而起,惊蛰立于众人之前,袍袖翻飞间轮指如电,不再是孤高的清音,而是裹挟着金戈铁马的磅礴。羽歌的歌声破空而来,清越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石锤的鼓点不再是单纯的节奏,而是心跳,是战鼓,与墨尘那缠绵又锐利的箫声死死咬合。
更让凤宸瞳孔微缩的是他们的“动”。
不再是陈默那略显滑稽的示范,而是经过千锤百炼后融入了骨血的本能。
惊蛰一个利落的转身,琵琶在他怀中如臂指使,反手拨弦的瞬间,衣袂扬起凌厉的弧度,眼神扫过虚空,带着他独有的、破碎又坚韧的冷冽。羽歌踏步向前,与惊蛰错身而过的瞬间,一个恰到好处的对视,无需言语,战意与默契迸发。连最沉稳的石锤,在重击鼓面时,整个身体都带着一种充满力量感的韵律——
他们是一个整体,旋律、歌声、
节奏、身法、眼神……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散发着强烈的、近乎攻击性的魅力,牢牢攫住了观者的所有感官。
这不是取悦,是征服。
凤宸感觉自己心口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呼吸不自觉屏住。
她见过最好的乐舞,却从未见过如此……充满生命力和侵略性的表演。
这绝非她认知中男子该有的模样。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梁间缠绕。
院中少年们保持着结束的姿势,微微喘息,汗水沿着额角滑落,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陈默第一个跳起来,欢呼着冲过去与众人击掌。
直到这时,凤宸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时已深深掐入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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