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城位于潭州南部,从丰都城出发,走陆路,大约要四、五日行程。
距离并不算太远。
四月二十三这日清早,两人收拾好行装,骑了匹快马,便径直离城而去。
只是虽然骑的快马,但佟露毕竟不是自幼习武那种身强力壮之人,隔段时间便要停下来歇歇,直到天色擦黑,两人不过才抵达丰都城以北一百多里的一处驿站。
这驿站位于三城交界地,修得颇为豪华,内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两人牵马进去,只见院子里停了好几驾押货的马车,除此以外,还有官兵打扮的人站在屋檐下互相谈笑。
“哟,两位客官,里面请!”小二热切地迎上来,李常意给他丢了一锭银子,吩咐他给两匹马喂些上等的草料。
小二乐不可支地抱着银子擦了又擦,满口答应,牵着马下去了。
来到前堂,也是人满为患,恍惚间还以为进了闹市。
柜台后的掌柜望见两人,狭小的眼缝中迸出精光:“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哪?”
李常意:“住店,两间上房。”
掌柜便歉意地笑笑:“真是不巧啊客官,今日驿站里来了支商队,还有一队押解犯人的官兵,所有房间都住满了,只剩下一间上房和一间下房……而且那间下房里,住的也都是些带镣铐的犯人……”
也就是说,实际只剩一间上房了。
佟露:这是什么话本故事照进现实。
见两人沉默,掌柜又好心提醒:“再向北二十里,便到镇子上了,两位客官若有顾虑,不妨往前走走,在镇上找宿处,应该容易得多。”
佟露:可赶了一天路,她腿真的磨得很疼。
她叹口气,看向李常意:“我很累,走不动了。”
李常意:“那就一间上房。”
掌柜:“得嘞!”
两人奔波一天,都是风尘仆仆,但只有一间房,只能轮流沐浴。
等全都收拾妥帖,已经到了月升中天的时辰,楼下喧闹渐趋平静,隐约能听见草丛中传来的阵阵蛙叫。
房内烛火昏暗,佟露发尾潮湿,脸颊被沐浴时的热气蒸得泛红,撑在桌上昏昏欲睡。
李常意则曲腿坐在窗台上,一边把玩着剑鞘,一边远远看着她。
目光属实有点强烈,佟露浑身瞌睡都被他看跑了一大半,脸颊更红,强撑起脑袋与他对视:“你看什么?”
李常意默了一会儿,说:“你和我很不一样。”
这算什么回答?
佟露蹙起眉毛:“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你会武功,我不会武功,我们当然不一样。”
李常意没接茬。
心里却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这样暖和的温度,这样柔软的发丝,这样粉薄的脸皮……就好像早晨吃的那只蟹黄汤包。
微微一掐,便要破皮,从里头淌出香甜的汁水来。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对望了片刻,佟露最先坚持不住,移开目光。
这下不只是脸颊,连耳朵也红了。
打破困局的是“笃笃”两声敲门声,佟露“唰”一下站起,小跑去开门。
店小二站在门外,满面堆笑:“客官,您要的被褥!这一套都是新弹的,特别是褥子,可厚实了!”
佟露道了声谢,接过这一套打地铺装备,麻利地绕到屏风后,三下五除二,便为自己铺好了床。
正在整理被角的时候,一片阴影压了上来。
佟露抬头,发现李常意不知什么时候跳下窗台,无声无息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的眼睛清黑,低头看着她,语气略显冷硬:“我没让你睡地上。”
佟露:我怎么记得有一次你理直气壮要我打地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佟露两脚蹬掉鞋子,把整个人都埋进松软的被褥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是我自己想睡地铺,折腾一天好累啊,快熄灯吧!”
李常意杵在她脑袋边不动。
佟露便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连眼睛也遮住。
过了一会儿,从被褥缝隙里透进来的烛光蓦然变暗,总算是熄灯了。
紧接着一扇屏风之隔的床榻方向,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当啷”一声,像是铁剑与床脚磕碰一下,再然后便没有了动静。
佟露的瞌睡其实早在刚才就消了,如今夜深人静,倒有几分难得的清醒。
她闷得慌,又把脑袋钻出被子。
窗外月色透过薄薄的窗纸,勾勒出室内陈设的轮廓。
佟露侧身,盯着那扇如楚河汉界横在中央的屏风,开始发呆。
“你根本不困。”少年清冷的声音骤然在漆黑的环境中响起。
佟露心咚地一跳,裹紧被子转了个方向:“谁说的,我这就睡了。”
“……你这几日很奇怪。”
少年顿了一下,声音在幽旷室内更显笃定,“你在躲我。”
佟露登时有一种极力掩饰平静却被拆穿的无处遁形的感觉。
她嘴硬:“我没有。”
李常意:“你有。”
佟露:“说了我没有。”
李常意:“你有。”
佟露便不吭声了,单方面终止了这场幼稚的游戏。
屋中安静许久,就在佟露以为那不依不饶的幼稚鬼或许已经睡着时,屏风后突然蹦出一个问句:
“为什么?”
佟露:“……”看我装死大法。
然而她装死没能装多久,原本黑暗的屋子忽地亮堂起来,佟露一惊,眼睛猛然圆睁:“你又点灯了?!”
少年身披黑色里衣,赤足从屏风后走到她打的地铺边。
佟露被他锐利目光微微一刺,鹌鹑似的蜷进被子里躲了起来。
但这次,少年没有放过她。
佟露只感到一股力气挖笋一般把她的脑袋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少年双眸黑凌凌地,捕住她,锲而不舍问:“为什么?”
佟露装鹌鹑也装不下去了,豁地坐起,想了个理由就开始胡诌:“我怕你杀我。”
李常意并不买账:“我为何要杀你?”
“我怎么知道!”佟露心烦意乱,“你总说杀人、杀人,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猜中你的想法?而且你敢说,你一次都没想过要杀掉我?”
李常意便陷入沉默。
这无疑是默认。
佟露心头一酸,随口胡诌变成了真的委屈,连声音都带着鼻音:“刚见面的时候你就想杀我,还有、还有在原城那一次,你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
李常意:“……那是以前。”
“那以后你就不杀我吗?等一个多月以后,我五师叔给你解了蛊,你肯定要报复我的!你说过要屠了回春谷!”
她越说越委屈,眼眶也红了,鼻尖忍不住酸涩。
李常意眉头深深皱起:“你哭什么。”
佟露别开脑袋,不想看他。
李常意就说:“我答应以后绝不杀你就是。也不动回春谷。”
佟露:“那、那你用什么保证?”
李常意就气笑了:“保证?你莫非忘了我是魔教?”
佟露倒抽一口冷气,又惊又怒。
李常意话一出口也有点后悔,见她气成河豚就要卧进被子里拒绝交流,忙伸手揪住她衣领子。
佟露扑腾两下:“干什么?干什么?”
李常意:“你不是要保证?”
佟露气得吱吱叫:“不要了不要了!放开我!”
李常意揪着她,被吵得头疼,未加思索便说:“我练的功法只有上半部,是残卷,体内内力攒积,每隔一月便要爆发一次,那时是我最虚弱的时候,也是你杀我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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