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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李长安认祖归宗的第三日,王丽质就匆忙套车往娘家去了。
消息报到李雍那儿时,今日不上朝的李雍正忙着给李长安紧急补课。补的是一门只有世族才有这个必要和资格精通的学问——氏族学。
这门学问简单来说就是:认亲戚、认官位、听八卦,以便将来出门交际时记得带眼识人。装逼别装成了傻逼,踩场别踩到了虎头。
——由此可见,在地球位面的电视剧里,那些于众目睽睽之下比拼身份地位当事人多半是没有学过这门课的。
听到门房报来的消息,李雍淡定地挥了挥手。“由她去罢。”
李雍毕竟是王丽质公爹不是婆母,总要稍稍避嫌,不好过分管着她。是以,王丽质平日里干些不太大的蠢事,李雍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这次王丽质着急忙慌回娘家,李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必定是回去告状兼求情,最好能少分些家产给长安,然后让李家全家继续留在京城。
幸亏亲家公还算靠谱!李雍心中暗道。
他稍稍收束心神,将李家族谱递给坐在他对面的李长安,正式开始上课。“我李家出身贫寒,到你这也只传承了五代而已。”
正如李长安原先所料:李家天祖李大郎是家中长子,祖籍朔州。李大郎出身贫农,至死都大字不识。生前许有兄弟姐妹,但或已分家或已嫁人或死于战乱,总之在曾祖李铁那一辈时就已全断了联系。李大郎成年后,娶同村同姓女李氏为妻,生有一男一女。男的就是李家高祖李乔,女儿因赶上旱灾被卖给了富户为奴,自此便没了消息。
李家高祖李乔生前不是樵夫,也是农民。只因朔州多有战乱,他成年后便迁居晋阳。李乔年轻时正是仁宗皇帝在朝,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李乔这才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在晋阳置下一份家当,并娶邻村寡妇许氏为妻,生下一子,李铁。
李乔早逝,李家曾祖李铁是由寡母抚养长大。可等李铁长到十五岁,寡母又逝,与他同母异父的兄长侵占了李乔的田地将李铁赶出家门。李铁愤恨又无奈,只得又去太原谋生计。
据李铁所言,他在太原本是猎户兼职皮匠。十七岁那年一次机缘巧合,救了行猎遇险的钟遨,为钟遨之父钟练所赏识,简拔入伍。彼时,正是惠宗在朝,雄姿英发、兵锋赫赫。李铁追随钟练一路征战,积功上进,三十岁时就已从一员亲兵做到了游击将军。
李雍一面介绍,一面又将李铁历年来升官的文告及圣旨抄本递给李长安过目。根据课程要求,这些文告及圣旨内容都需要李长安熟读并背诵。以免将来有人提及他祖先时引用其中的内容,而李长安茫然无知惹了笑话。
“钟遨体弱,英年早逝,唯遗一女,就是你曾祖母。那是钟遨过世的第二年,钟练又带子弟行猎,特意带上了你曾祖母为她解郁。怎知,你曾祖母的坐骑忽然发狂遁入密林,是你曾祖亲自带兵搜寻一夜,才将人寻回。只是这孤男寡女相处一夜也说不过去,正巧你曾祖尚未娶妻,便由钟练做主将你曾祖母嫁给了你曾祖。”李雍淡淡言道,“你曾祖既成了钟家女婿,钟家子嗣又不通兵法,是以你曾祖愈发受钟练器重……”
“呃……等等,爷爷。”听到这,李长安忽然举手。“钟练亦是知兵之人,他亲命要带上的孙女,她的坐骑居然好端端地突然发狂?”
李雍没有说话,只深深的看着李长安。
“不过是个庶女,一副嫁妆也就打发了。何至于此?”李长安难以理解,“钟家这宅斗大戏未免也斗太狠了吧?……如此说来,钟遨之死又有没有蹊跷呢?”
李雍沉默不语。
李长安心思急转,又道:“我听六叔说,马匹娇贵,若是全速奔驰根本力不能久。按这说法,即便坐骑发狂,也跑不了多远。曾祖既老于军阵,如何寻人竟寻了一夜?”
李雍板着脸幽幽道:“迷路。”
“……哦。”李长安目光一闪,意味深长地应声。
李雍打量着李长安强压的嘴角,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李长安一脸无辜地对上李雍那双同样蕴着笑意的双眸,回道:“爷爷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李长安话音方落,李雍便再也忍耐不住地指着李长安笑骂:“猴崽子!你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猴崽子!”
李家这氏族学李雍还是第一任老师,他先是给两个子女讲解,后来又给两个孙子讲解,到李长安这已经讲了第五遍。可五人之中,唯有李长安一人有此慧眼,其他的都是木鱼脑袋!玄琦或许曾有所思,但她却又没有李长安这般胆大。
侍立在书房外地仆役听地李雍放声大笑,尽皆惊诧。自从二姑娘玄琦失踪,他们已整整十年不曾见明公这般欢喜。
倒也不是说李雍丢了女儿的这十年一直挂着一张苦瓜脸。只不过有些人吧,看着位高权重的,但你却知道那都是表面风光,实际他心里苦地很。他平时冷着一张脸,你知道他日子不好过。可偶尔笑上那么一笑,你就更为他感到难受了。李雍,一向就有这么个本事。
是以,今天见李雍寻回李长安这般高兴,从小以书童的身份跟在李雍身边长大的大管家李延龄霎时热泪盈眶。眼见这课程一时半刻还不会结束,他便悄无声息地转去了李长安的住处,将被指派来服侍李长安的四个婢女四个小厮拎来耳提面命一番。大意就是:要忠心耿耿照顾好小二郎,谁若让小二郎一时不痛快,本大管家就让他一世不痛快!
“遵命!”八个婢女小厮齐齐低头,一脸惶恐,显然是把管家的威胁给听进去了。
在如今的时代,卖身为奴就是将性命也给卖断了,主家打死个奴仆只需向官府报备一声即可。小命被人拽在手里的滋味可不好受,婢女小厮们自然对管家的命令的不敢怠慢。
李延龄亦满意地点头,目光扫到乖乖站在一旁,穿着小厮的衣服却身份未明的狸奴,他沉吟了一会又道:“狸奴是小二郎带来的,如何安排由小二郎自己决定。可有一条,你们不可抱团欺负他。若是让我知道了,哼!”
“奴不敢!”八人又齐齐应声。
李延龄这才负手而去。
另一边,李雍与李长安笑过一阵,又顺着话头往下捋。
“那时惠宗年轻英武,对东燕屡屡用兵,你曾祖也因此积攒军功得以入京面圣。君臣投契,你曾祖自此简在帝心。每有用兵,惠宗必钦点你曾祖,你曾祖亦从未辜负惠宗所望。到建兴三十一年时,钟练已进大将军,正二品;你曾祖得授忠武将军,正四品。”说到此处,李雍不禁幽然长叹。
建兴三十一年,大陈对东燕大举用兵,彻底夺回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那是大陈朝极盛之时,亦是李家极盛之时。只可惜,盛极必衰,国如此,家亦如此。
建兴三十一年与东燕定盟后,惠宗将精力转向内政。然而短短数年之内,怀悯太子被构陷冤杀,三、四皇子举兵叛乱,惠宗心神俱颓,终于老了。
建兴三十五年,惠宗不顾朝野反对,再度对东燕举兵。可这一次,却是惨败而回,朔方、云中两郡的大部分土地又得而复失。大陈堪堪守住了前套,阴山及后套又归东燕所有。李雍的弟弟李凉在此战中战死,父亲李铁亦因伤重在班师回朝的路上病故。
得知败绩,惠宗大怒,还要整兵再战。将将而立之年的李雍换上了父亲留下的盔甲战袍,向惠宗皇帝进上了《吊古战场文》。父亲和弟弟刚刚死在战场上,李雍却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个时候上疏劝谏惠宗爱惜民力,忍辱负重以待来日。并表示:倘若惠宗不肯听谏,就请他允许自己投军,为一马前卒战死沙场,为家人报仇为皇帝尽忠。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
据传,深宫中的惠宗皇帝将李雍的这篇《吊古战场文》反反复复读了一夜,终是叹道:“李雍其人,文章华彩、气概斐然,堪为表率!李氏一门,终不负朕。”
至此,直至惠宗驾崩,再不曾对东燕用兵。
建兴三十七年,战死的李铁追封骠骑将军,早已亡故的妻子追授二品诰命,战死的幼子李凉追封车骑将军,唯一在世的长子李雍荫封礼部侍郎。就连战前旗帜鲜明反对其用兵的钟练亦被惠宗进封太尉。只是钟练也知,此事之后君臣离心,他又老迈,不久便告老还乡,于太原病故。
“我李家人丁单薄,许是宿命。你爷爷李凉还未娶妻就去了,幸好如今有了你,尚能在他坟前拜祭。吾妻卢氏亦不长寿,诞下一子一女后不久后也病故了。”李雍沉沉叹息。
他与卢氏师出同门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卢氏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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