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开裂,雨落如注,院门口高悬的两盏灯笼在未见止息的风里摇曳不定,跳动的光晕将连绵的雨幕撕开模糊的一片,却将四周的黑暗衬得更骇人,恍若潜藏着数头屏息待发的巨兽。
自阶上滚下的雨水汇成浑浊的两股,沿着砖石缝隙流淌漫开,一直漫到元珵脚下。
不详的、令人心悸的暗红逼得元珵一步步后退,直到马车拦住了他的退路。
他艰难地抬头,顺着那两道暗红往回看,更浓稠些的红正被雨裹着不断滴落,再往上,门上悬着的两个人,一个穿着黪紫的短袄,另一个穿着雪青的旋裙。
是他最不想在此刻见着的两个人。
下边的水洼里晕开一圈又一圈淡红的涟漪,旋即又被新的雨珠打乱,迅速重聚,再被打乱,循环往复,无穷无尽。泥土的腥味儿混着血腥气在周身晕开,元珵几欲窒息,频频作呕。
其实才下马车的时候,孟冬辞一眼便认出了被捆着双手吊在门口的柳荷柳莲,也看见染红了她二人的衣裳的血同样染红了门口大片的石砖。那血是自喉咙处淌下的,即便神医再世,也是回天乏力了。
她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自新崖城外初见柳荷柳莲的时候,她二人陪着她自新崖一路到了临邺,即便那时她对她们提着十分的防备,她们待她始终周到客气。
别院相处的这些时日,她二人待她也一直如亲生女儿一般,从膳食零嘴到衣裳穿戴,极尽用心,甚至比元珵更好上几分。
柳莲性子爽利,心思不深,说话做事直来直往,只要是孟冬辞吩咐的事,她从来不问缘由地去办。
柳荷为人谨慎细腻,心思较柳莲重些,但即便知道她早晚会回大煜,仍待她十成十的真心。
想到此处,孟冬辞垂手往腰间探去,那儿还挂着柳荷给她打的梅花络子,络子中间嵌着的白玉,是柳莲翻遍了库房找到的成色最好一块儿。
孟冬辞其实见多了生死,尚算心志坚定,但此刻也不愿上前一步。
本该在门口值守的小厮都被派出去找人,她与元珵并排站着,谁也没开口,周身一时陷入诡异的死寂。
直到一声凄厉的喊声打破沉寂。
“阿娘!”
是陆羽回来了。
林融霜与他一道回来,见着这景象,伸手握住了孟冬辞的手。
孟冬辞朝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她去帮陆羽。
这么站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元和安。”孟冬辞轻声叫了元珵一声。
元珵木然地回过头看向她。
“常易心里定然比你更难受,去帮帮他,”孟冬辞握了一下他的手,轻声说,“将柳姨莲姨放下来,我和融霜去帮她们换身干净衣裳。”
元珵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哑着声音问她:“尚崇不是还在别院么?不请他来瞧瞧么?”
孟冬辞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于元珵而言,生母离世时他尚在襁褓,柳荷柳莲于他同母亲无异,他本就因屠院之事心翳多年,如今亲眼目睹柳荷柳莲惨死在他面前……
“我陪你过去,”孟冬辞牵住元珵的手,“别院外定然有人监视,先进去。”
孟冬辞掌心的暖意顺着指尖流到手腕,元珵跟着她往石阶上走,看着陆羽和林融霜将柳荷柳莲的尸首背进别院,迈过门槛的一瞬间,元珵缓缓回头,往门外看了一眼。
雨幕连着黑夜,好似有数不清的影子在其中漂浮,下一瞬,那些黑影蓦地朝他漫过来。
耳边骤然响起辨不出方位的嗡鸣,跟着,他就听不清也看不清了。
孟冬辞抓着他的手腕,故而元珵晃晃悠悠地倒下时,她率先察觉,抬手扶住了他。
正好听见声响的管家齐钟赶来,孟冬辞便叫他帮手,将元珵扶到离门口最近的会客堂内暂缓。
心口像是压着重逾千斤的巨石,她仰头让冰凉的雨滴落在脸上,以冷意强压下方才的混沌,深深喘了口气,开始细想今日之事。
知道柳荷柳莲对元珵重要、又能准确利用她二人出门采买的时候截下马车对她们下毒手的,其实只有寥寥几人。
老四、瞿众、老大、皇帝。
老大愚笨,身边可用之人又全在明面上,不太会在这个紧要的时候主动与元珵撕破脸,就算是被皇帝挑唆利用,也不会想到以这样的法子刺/激元珵。
今日她棋局大胜,扳倒了老四和瞿众,他们背后毕竟有私兵,有没有忠心的余党蓄意报复,她不得而知。但若是易地而处,她的报复,会直指元珵和她而非于大局没有影响的柳荷柳莲。
如此,便只剩下皇帝一人。
瞿众死,朝局倾颓,皇帝的棋盘大乱,是人都想要报复泄愤。杀元珵亲近之人,又将尸首高悬,这行事作风确实与六年前的屠院如出一辙,可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日?
如果是想打乱她与元珵的布局,分明可以先做观望,等到她与元珵再有动作时杀元珵身边人,不但能打乱他们的计划,又能给自己留出喘息的余地。
柳荷柳莲时常如今日一般出别院采买,动手的机会很多。
为什么一定是今日?
“阿姐,”林融霜将一把伞罩在孟冬辞头顶,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不进屋?仔细淋了雨着凉。”
“心里堵得慌,淋淋雨缓口气,”孟冬辞偏头问林融霜,“你看见柳姨莲姨颈上的伤了么?”
“看见了,”林融霜重重叹了声气,“伤口又深又薄,刀伤,且不是寻常利刃,是自身后划开了喉咙,一刀毙命,柳姨和莲姨应该……没受什么别的罪。”
孟冬辞点头,问:“常易如何了?”
“朝柳姨的尸首跪着,不说话,”林融霜搀着孟冬辞往屋里走,“阿姐,元珵和陆羽这会儿心里都不痛快,我嘴笨不会宽慰人,你进去瞧一眼罢。”
“你去寻月娘,让她去给柳姨莲姨找一身新衣裳来,尽快来,晚了便穿不上了,我先去看看常易,”孟冬辞轻叹,“他性子比元和安稳重,先劝住他,不然元和安醒了,且有得闹。”
柳荷柳莲的尸首就近安置在了会客正堂后的小厢房,孟冬辞推开门的时候,正见陆羽端端正正地跪在榻边,垂着头,肩膀极轻地在抖。
陆羽惯常一身玄衣,今日是为了与柳荷柳莲相见,元珵给他找了一身鲜亮浅色的衣裳,现下这衣裳背后被血迹染得斑驳,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听见有人进来,陆羽抬手抹了把脸,站起身,回头见是孟冬辞,便哑着声音叫了她一声:“嫂嫂。”
“常易,这榻上的人皆是你的血亲,但我不想与你说什么节哀不节哀的空话,”孟冬辞看向他,缓声说,“自我到临邺,多得柳姨莲姨看顾照料,她二人遇害,我与你一样难受,我知道以你的性子,现下心里一定恨极了,但我必须告诉你,现下不是报仇的时机,你明白么?”
陆羽只低着头,并不应答。
故而孟冬辞又说:“临邺城里会对柳姨莲姨动手的人屈指可数,但杀一两个人来抵命的事,我不屑做,我与你承诺,柳姨莲姨的仇,我一定替你报。”
陆羽又默了半晌,忽地朝孟冬辞屈膝要跪,被她伸手搀起。
正要再开口,林融霜与徐月娘已带着衣裳回来。
陆羽见状,朝孟冬辞深深一揖:“劳烦嫂嫂了,我去看看兄长。”
徐月娘年纪小,自入别院又多得柳荷柳莲照料,在一旁哭得抽抽噎噎,她这一哭不要紧,倒引得林融霜也跟着掉眼泪。
“阿姐,”林融霜怕眼泪滴在柳荷柳莲的身上,胡乱抹了两把脸,“柳姨莲姨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咱们大煜连小孩都知道‘好人有好报’,为什么自从到了临邺,什么都是反过来的?”
孟冬辞接过徐月娘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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