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昨天中午搬过来的，老金牙雇了四辆板车，才坐得下众人。
并非所有的人都去了慎国府，厨娘和她的儿子小戥子就没能去。慎国府有自己厨子，班主命她留下来看戏院，胖厨娘这两日将老金牙缠得更紧。
小戥子爱朝人脸上吐口水，他大吵大闹，于是那天走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被吐了唾沫。
班主本来不许香彩跟着，但是她发誓自己已经好了，甚至咬着牙走了好几圈。
另有几人因不堪大用而被排除在外，阿川便是其中之一，他唉声叹气，满腹牢骚。
小镜子喜欢偷东西，班主不确定她会不会旧病复发，因此也不许她跟着。为此，小镜子狠狠哭了一场。
马车“吱吱呀呀”地驶离梨香园门口的南大街，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到一个时辰，长乐街的繁华便映入眼帘。马车上的人难掩兴奋，纷纷探头张望。
机灵鬼扭过头，挥着手臂高声嚷道：“大家快看，那是慎国府的花园！”
长乐街的一侧红墙高耸，香气袭人。
“听说慎国公有四个女儿，个个花容月貌，国公老爷还和清平王做了亲家呢！”
老班主骑在马背上走在最后面，他拽着缰绳靠近机灵鬼，扬起鞭子狠狠抽了他一下。机灵鬼立刻矮下身子。
马车并未在慎国府的正门前停下，而是继续前行了半里地，最终在一处偏门前停住。尽管是偏门，却依然显得气派非凡。
有个人早在那里等待了。
“你们是梨香园的人？”他凑上来问。
“是。”老班主赶忙下马，“季管家要我们今日来的。”
红豆在后面看到班主努力挺直了腰板。那人越过班主的肩膀，扫视马车上的每一个人。
他们今日都穿了新衣服——班主特意找裁缝做的，叫今日穿上好看。那人衣服虽然不是新做的，但看起来布料上乘，花纹典雅。梨香园的人坐在板车上，相较之下如同登门的乞丐。
女孩子们羞赧地低下头。
“几个人？”
“二十五个。”
那人仔细数了一遍，点点头。
“我来说下规矩。”那人不看班主的脸，“这里是慎国府，和别的地方不同。万事都得按府里的规矩来，半点马虎不得。”
“第一，不许喧哗。府里贵人多，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第二，不许乱跑。杏林苑是你们的活动范围，其他地方一概不准踏入。第三，不许惹事。若是惊扰了府里的贵人，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班主很少说话，只是站在一侧频频点头，他的嘴角依旧是下垂的姿态，但此刻不像往常那样显得刻薄，反而多了几分谨慎。
众人进了偏门，穿过一片矮杏树林。那人指着一处院落，“这是杏林苑，你们这些日子就住这里。”
这是管家和看门人住的地方，要去慎国府里面仍要经过一道门。杏林苑很大，中间有一座宽敞的会客厅，东西两边各有八九间屋子。屋子里面桌椅整洁，茶几上有成套的茶具，连被褥也是干净柔软的。
院子是青石板铺砌的一大片广场，地面平整光滑，没有一处坑洼。走在上面，再也不用担心会不小心踩到泥巴，或是客人醉酒后留下的呕吐物。
当天晚上，他们吃到了慎国府厨房送来的食物，精致而丰盛。
红豆和霜儿还有香彩住一间房。女孩们睡觉的时候，紧紧拴上门闩，再不用担心有人来掀她们的被子。
那天，红豆认为这是她这辈子睡得最香的一晚。
令人失望的是，季管家只允许戏班子的人在杏林苑内活动，通往府里的小门总是有人看守，出示腰牌才能打开，而腰牌只有一个，在班主手里。
众人只能趴在矮墙上往外看，里面厅堂高楼一座接一座，红墙金瓦，气派得让人挪不开眼。远处的花园里，花草繁盛，假山堆得高高的，水流哗啦啦地响。
有人在墙头上吹嘘，说慎国府大得离谱，走上一整天也未必能逛完。而机灵鬼则信誓旦旦地声称，他看到了慎国府的嫡出大小姐——谢云珠。
在梨香园的时候，每晚临睡前，老夫子吹灭了油灯，众人都躺下来，机灵鬼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京城里的那些大小姐们。
“谢云珠貌若天仙，和清平王小世子两情相悦，真是一对璧人。”
“我记得谢云珠小姐曾经为了情郎离家出走。”有人插嘴道。
“唉，那都是清平王妃的计谋，她早就看上了承恩侯家的小姐，想方设法要解除婚约呢。”
机灵鬼说起贵族小姐的琐事总是头头是道，如数家珍。红豆对这些富家小姐毫无兴趣，她们之间身份太过悬殊，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然而班主很生气，“你们就是群不知好歹的野猫！”他骂道，然后给了每个翻墙头的人一巴掌。接下来的几天，再没有人将脑袋探出去。
这天下午，班主忽然叫住红豆，把腰牌递给她，吩咐她进里面去把季管家找来。
红豆将腰牌出示给门口的人看，那人只叮嘱了一句：“不许乱跑。”就打开门放她出去了。
当她走出杏林苑的门，眼前的景象瞬间让她晕头转向。慎国府太大了，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假山后面，看见一座木桥横跨在小河上。桥对面，几个小丫鬟正朝这边走来，红豆连忙靠到一边避让。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今天穿得比平时得体，但和那些小丫鬟比起来，仍显得十分寒酸。她的头发简单扎起，没有一件像样的发饰，脚上的鞋子也宽大不合脚，走起路来“啪嗒啪嗒”作响。
下了桥，眼前赫然出现一栋华丽的屋子。红豆忍不住停下脚步，细细端详起来，雕花的窗棂、精致的门楣，连门前的石阶都打磨得光滑如镜。
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大概不会有烦恼吧，她想。
这时，门开了，一个妇人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红豆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那张苍白的脸，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睛，她绝不会认错——那是春桃镇的女仙。尽管她没有像那晚一样穿着一身黑衣，但那副神情红豆一辈子也忘不了。
钻心的痛苦随之袭来，她想起了玉萝，正是因为女仙对玉萝说了那些可怕的话，玉萝吓坏了，才铤而走险。
这个女人居然来到这里，她疑惑地想，慎国府谁人会和她来往呢？
她这样想着，又忘记了自己走到了哪里，直到一个老妇人忽然叫住她，问清了意图，一个小童仆领她去。
男孩将她带到一座房子，说：“这就是了。”
院子里的门敞开着，红豆走进去，听见里面有两个人在争吵。
“为什么她做错了事，连我也要挨骂？”一个少年的声音传出来，“这太不公平了。”
“臭小子，你在和谁讲公平？”这次是个年长的男子。
“侍卫是不允许进大厅的，她在琼筵阁内做了什么，我怎么知道？即使我知道了，她难道会听我的？国公大人罚我也太不公平了。”少年似乎是在抱怨。
年长的人猛地喝道：“闭嘴！我们是夫人的陪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辜姨娘的人已经敢骑到我头上来了。过几年小少爷长大，就没有我们的好日子，你懂什么！”
“我现在就没有一天好日子。”少年低声嘟囔。
“明日寿辰宴上，老爷特意请了丞相府的人，显然是让小姐向傅小公子赔罪。你可看好了，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红豆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她犹豫着转身时，一只猫突然从她脚边窜过，她不小心踩到了它的尾巴。猫发出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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