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戏班子启程离开。
早上的时候,季管家来杏林苑最后一次清点人数,将每个人都仔细打量一番,生怕有人浑水摸鱼留在府中。
老金牙在一旁不停地抱怨:“在你们这儿死了个丫头……亏本了!”
管家身边的小徒弟年轻气盛,呛声道:“明明是你们自己没看好人,让她跳了井,怎么反倒赖到我们头上?”
阿生凑上前帮腔:“无论如何,你们也该赔我们一个丫头!”
季管家将手中册子合上,冷笑道:“你们开口就是一百两,分文不少地送过来了,慎国府仁至义尽,你们还不知足?这些银子够买五个小丫头。他看了一眼班主,摇摇头,“下次再想进我们慎国府,可就难了。”
白二爷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阿生和小徒弟又争执了几句,终究不敢当真与慎国府叫板。
谢云珠始终抱着胳膊冷眼旁观,觉得戏班子的人简直是一群强盗。
他们天不亮就起来收拾行李:将棉被折起来,窗帘拆掉,整套的茶具藏起来,甚至顺走了大厅的花瓶。
老金牙还不断指挥众人将能搬走的东西尽数打包。
谢云珠几次想要阻拦怒斥,都忍住了。
我现在不是谢云珠了,她对自己说,随他们去吧。几辆破旧的马车已在偏门等候。最前头的两个车板上堆满了箱笼,后面的几辆所谓的“马车”不过是带挡板的板车,连个遮阳的篷子都没有,十分简陋。
众人推推搡搡,各自挤上车。
谢云珠被安排和阿戚、霜儿以及另外两个女孩坐在最后一辆破车上。霜儿全程依偎在阿戚身上,阿戚望着两旁街道,一言不发。
那两个女孩一个叫珍珠,一个叫小翠,一直在为一块手帕的归属权吵得面红耳赤。谢云珠仿佛又看见三个庶妹妹吵架拌嘴的情景,不胜其烦。她呵斥了几句后,二人终于停止了争吵。
车队缓缓驶离慎国府,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尽管马车颠簸得让人头晕,但看着府邸的高墙渐行渐远,她只觉胸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快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当车队拐入长乐大街时,行人纷纷避让。车队依次经过李记布庄、卖蜜饯的甜食铺子,还有巡城兵马司的岗哨。
跳车的念头如野草般疯长。谢云珠飞快扫视四周,手指紧紧攥住车板边缘。前后都是戏班的人——金牙和老夫子在打盹,几个武生在说笑。
她松开手——现在不是好时机。就算跳下车,这群人也会立刻把她抓回去。
他们一路向西,越走越偏,眼前的景象逐渐荒凉。
傍晚时分,马车驶入一条陌生的大街,街上弥漫着腐菜浊气,叫卖声、咒骂声、孩童的哭闹声此起彼伏。小贩们挑着的担子不时擦过车辕,溅起带着腥臭的泥水。一个卖炭的老汉脚下一滑,炭块滚进泥泞里,开始无所顾忌地咒骂。
马车终于在一处院落前停下。此时天光暗淡,谢云珠只能看清“梨香园”三个大字。
众人纷纷下车,并将行李搬进去。谢云珠第一次踏进梨香园,里面的景象比想象中更为不堪:院子狭窄,简陋的戏台孤零零立在中央,台下的几张长凳东倒西歪。
她被马车晃得头昏脑涨,待到众人终于安顿下来,顾不得打量四周,便寻了最近的床铺倒头睡去。
这一夜无梦,仿佛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清晨,一双粗糙的大手将她摇醒。谢云珠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正瞪着她,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谁?”
“你这死丫头,怎么睡到我床上来了?”妇人质问她。
谢云珠看了看周围,皱起眉头。地板是脏的,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目之所及,所有的东西都十分破旧。
“我的床铺呢?”她问。
“我看你是糊涂了!”妇人指向窗下一处用布帘隔开的角落,“那不是你的窝?”
阿生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陈大嫂,大清早骂谁呢?”
“还不是红豆这丫头!”妇人朝布帘方向啐了一口,“听说她在慎国府中了邪,前儿个竟敢打霜儿!”
阿生笑道:“她还打了老金牙呢!”
妇人诧异道:“是吗?老金牙倒没有说这个。”
谢云珠懒得争辩,跳下床走到红豆的床铺。所谓的床,不过是几块木板搭就,上面铺着的被褥又薄又硬,磨损的边角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
但至少还算干净。
她才躺下,那妇人又叫起来:“别睡了!死丫头,起来洗菜!”
谢云珠翻身面向里面:“不去!”
“反了你了!”妇人声音陡然拔高,“往日你——”
“我说了,不去。”谢云珠打断她,“往日是往日,今时不同往日。”
妇人骂骂咧咧地离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十分热烈。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发觉脚边蜷着个脏兮兮的男孩,当即将他赶下床。
“哪来的臭小子?”她喝道。
男孩揉了揉眼睛,一溜烟跑出去了。
谢云珠跳下床,出了楼房,前院传来的唱戏声吸引了她。她走过去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发现没人注意她,便顺着墙根往大门溜去。
只有一个男人守着大门。见她过来,朝她要东西。
“条子呢?”他问。
“什么条子?”
看门人眯起三角眼:“出门的条子!没有班主的手令,谁也别想出去。”
她不知道怎样得到条子,但知道没有这个东西不能出门。
远处老金牙正扯着嗓子吆喝,班主像尊泥塑般坐在太师椅上监工。她可以硬闯出去,但看门人若叫起来……
谢云珠决定明天再找机会。
回到后院的时候,陈大嫂一把拽住她。
“大小姐,你终于起来了,还不快滚过来干活!”
谢云珠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拖进了厨房。
“放开手!”谢云珠剧烈挣扎,却发现这粗壮妇人的力气大得惊人。
“洗菜!”妇人道,“管你是中邪还是发疯,今儿个必须把这一筐菜给我洗干净!”
腐肉的气味和发霉的恶臭让她难受起来,胃里的酸水不断翻滚,几乎要吐出来。
快了,就快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现在没必要和这些混账计较。
她咬咬牙。
当天晚上,她回到自己的床铺,发现那个脏兮兮的男孩又坐在床尾。谢云珠没有立即赶走他,而是俯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戥子。”
男孩张着嘴巴,一双大眼睛在脏脸上格外醒目。这让她忽然想起弟弟阿琰——虽然她一向讨厌小孩,但不得不承认,阿琰比眼前这个邋遢鬼可爱百倍。
“很好,小戥子。”她突然伸手拧住男孩的耳朵,“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上来,我就把你耳朵拧掉,塞进你嘴里。现在,滚下去吧。”
接下来的几天,金牙和班主始终都在园子里,谢云珠一直找不到机会出门。
每天清晨,前院便开始没完没了的唱戏。
她几乎认识了园子里所有的人:小镜子鬼鬼祟祟,老夫子整日捧着茶壶,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和她差不多大,还有一群练杂耍的孩子,最大的不过七八岁,最小的才五岁,顶着砖头在太阳底下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老金牙虽不再明目张胆欺负她,却指派她洗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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