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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席面
自从那日后,许太妃再也没来找过王姮姬,似是完全撕破脸了。
王姮姬当然不会主动去拜见这位名义上的婆母,纡尊降贵,自寻烦恼。
郎灵寂那边,她是不怕的。
即便他孝敬继母,也没立场来指责她。她根本不喜欢许太妃,不喜欢许昭容,更不喜欢这桩被强凑来的婚姻。
她要孝顺的父亲母亲皆已亡故了,这人世间她的亲人寥寥无几,没义务去委身侍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太妃。
况且,他并不怎么孝敬继母。
王姮姬每日困在深深的庭院中,签诺重要公文,观云,赏花,养病,日复一日重复着完全相同的生活。
既白,桃枝、桃干、冯嬷嬷这些人看了均暗中唏嘘,默默干着自己的活儿,替九小姐不值。
尤其是既白,因为那次逃婚,他与九小姐共患难一场,情意深厚,本能地对深囚樊笼中九小姐产生了怜慕之情,想救九小姐,哪怕用他自己的性命去换。
那日王姮姬去亭边弹琴回来,掉落一张手绢,他顺手捡了起来,藏在怀中。
冯嬷嬷恰好瞧见此景,目眦欲裂,立即上前提了既白的耳朵,厉声训斥道:“你这贱奴,小姐的东西也敢偷,不要命了?说!偷着卖了多少黑心钱?”
动静很大,周遭几个洒扫的仆人均朝这边张望过来。既白一惊,慌忙解释道:“嬷嬷,奴没有偷东西,奴是……”
冯嬷嬷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态度强硬地将他拉到了密集的绿竹之后。
她当然知道既白不是偷东西,但必须故意嚷嚷成偷东西——因为他的行为远比偷东西更恶劣,一旦泄露出去,死无葬身之地。
既白手脚哆嗦,不知所措,没想捡一张手绢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冯嬷嬷用极低极低的嗓音压在他耳边,“你私藏小姐的手绢作甚,是不是觊觎小姐,如实招来!”
既白脸色憋得通红,羞于言表。他虽出身卑贱,是弱冠之年情窦初开的热血少年。九小姐曾救过他两次,典雅美丽,如今孤零零地受欺负,他很难不起悲愤之心。
“小姐苦,我想帮小姐。”
冯嬷嬷暗骂他糊涂,就姑爷那敏感劲儿,对小姐几乎是密不透风的管制,倘若知道他敢觊觎小姐,这条小命还能在吗?
“住口!凭你那三两重的骨头还怜悯起小姐来了?以后不准到内院小姐面前伺候,否则将你赶出宅邸去。”
小王宅不比王家老宅,是一座新建成规模较小的园子,由姑爷一手操办,从暗处铺天盖的全是眼线,连草木都长着耳朵,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尚不一定能保住性命,何况他光天化日之下藏小姐手绢。
既白满脸沮丧,诚然道:“嬷嬷,您是小姐的奶娘,自幼看着她长大,难道就忍心见她一天天虚耗下去,油尽灯枯吗?”
冯嬷嬷用不着这马奴教道理,她何尝不想挽救小姐,但问题是小姐被盯死了,身上无形的禁锢比五指山还重。她们只是渺小如蚂蚁的奴婢,除了伺候好小姐的生活起居外,一条贱命根本没有意义。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少琢磨些有的没的,对你对小姐都好。小姐……”
冯嬷嬷没法说,小姐已被灌了情蛊,从身到心牢牢被控制,一生一世都逃不出这座宅院了。这是她的家,她又是阖族的家主,死都要葬在王家祖坟。
“总之你消停点,懂吗?”
既白灰心丧气地应了,手绢被冯嬷嬷抢走,当作脏物上交。
这手绢并不是王姮姬什么爱物,随手用来擦古琴罢了。但尊卑有别,既白私藏,就是不合规矩。
一会儿还要打板子,给既白定个偷东西的罪名,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大,才能消解疑心。若手绢悄无声息地被翻出来,跳进黄河洗不清。
谁知道方才那一幕被多少人瞧了去,哪些人又是眼睛和耳朵,将这点风吹草动层层上纲上线,暗中加码禀报。
主母院里,既白被绑在长条凳上,雨点似的板子铺天盖地狠狠落下。
冯嬷嬷一边嚷嚷着教训道:“你这贱奴,竟敢偷小姐东西卖钱,小姐何时亏待你了?家中老母生病也不能偷东西啊,按照王家家法,今日合该打死了你!”
既白嘴里咬着塞子,还是溢出几声呜咽,臀部已皮开肉绽了。
幸好王姮姬外出查账不在府中,否则见此悲惨情景,定然要慈悲阻拦。
动静闹得太大,连郎灵寂那边都惊动了。他方下朝回来,便叫住手,没什么事,赏了一些银两,给既白的老母治病。
冯嬷嬷顺坡下驴,佯装恼怒地放了既白,将他调到了前院伺候。
“幸好姑爷没问责……”
风波就此平息,既白心有余悸地朝冯嬷嬷望一眼。永远忘不了上次,他被捆成个粽子押到小姐面前,小姐被逼着亲自下杖毙之令。
冯嬷嬷抹了把冷汗,“你下去擦擦药,好自为之吧。”
小姐确实够苦的了,别再因为他们这些下人,让她苦上
加苦。
姑爷下手可是不容情的。
……
王姮姬同时担任了琅琊王氏的家主和主母朝政和执掌中馈双重巨大的压力落在了她肩上担子很重。
多数时间她独自一人埋在账房算账漏夜不休息单薄的身影在烛影下分外寂寥梳理着王氏的财产、土地、私人部曲等等。
前世她也曾这般没日没夜地操劳只是情形不同当时她满满干劲地一心想扶持新婚丈夫现在她只为自己操劳为琅琊王氏操劳。
作为王氏家主应酬是必不可少的王氏乃天下士族之首各路亲朋好友多三天一小席面五天一大席面。
王姮姬身子孱弱大部分的席面都是推掉的实在推不掉的也仅仅出席片刻即离去酒辣之物一滴不沾。
妯娌们表面尊重她暗地里却奚落她和新婚丈夫离心离德连洞房花烛夜都独守空房更生不出孩子。
新婚不出三日丈夫便把白月光表妹接到府中来了偏生她这主母为了讨丈夫欢心还大气不敢吱一声。
据说当初王姮姬本来与琅琊王氏好好定下婚约奈何她自己朝三暮四与一个寒门纠缠不清舍弃了琅琊王。
后来那寒门在朝中犯了事被赐死王姮姬无枝可依这才又找回了琅琊王。琅琊王被这么一番玩弄心中没有怨气才怪是以婚后对她冷漠如冰。
女子的地位都是差不多的凭什么王姮姬能进祠堂当家主高高在上。
人有一得必有一失王姮姬赢了事业却输了情路被丈夫所厌弃。
妯娌们心里平衡了气人有笑人无纷纷愿意与王姮姬做闺中密友听她发怨牢骚以满足自己阴暗的心理。
王姮姬心如明镜愈发不喜这些应酬席面能推就推。
她水深火热被当成珍稀动物一样监视着那人外表不在意
终究只她独自一人负重前行罢了。
许太妃姨侄二人暂居小王宅瞧宅中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权贵心生歆羡求王姮姬也带许昭容见见世面。
众所周知贵族是一个靠裙带关系的内部圈子具有极强的排外性只有找到合适的引路人才能融入其中。
王姮姬干脆利索地拒绝了。
她让这姨侄二人留在小王宅已是看郎灵寂面子上的莫大恩赐不要得寸进尺。
许太妃受不了当众被儿媳下面子便和宾客议论着“昭容这闺女素来得我儿灵寂
喜欢,不日就要扶为妾室了。
周围一圈顿作惊异的目光,琅琊王和王家小姐成婚仅仅不到半月,就要纳妾了?
许太妃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无论昭容能不能入琅琊王氏为妾,先嚷嚷出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事实摆在那儿,王姮姬作为家主需要顾及面子,不会不同意。
王姮姬闻此,对向许太妃,淡淡笃定地道:“是吗?
作为舆论的漩涡中心,她正面对峙许太妃,不卑不亢,手指上象征着世族徽记的家主戒指正在闪烁着熠熠光芒。
许太妃皱眉愣了愣。
只听王姮姬掷地有声,“小王宅是我琅琊王氏的,无论内宅还是外宅,到底是我做主,你们家侄女入门做不了妾。
她直接点出了名。
任凭郎灵寂与许昭容再惺惺相惜,只要她不点头,这对男女就得永远像被银河分开的牛郎织女一样,偷偷摸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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