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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一张折了两折的纸。
林蝉没认出来，接在手里，狐疑地打开，开头稚嫩但齐整的字甫一入目，她立马意识它其实是一封信。
……八岁那年，她在福利院里写给资助人的那封信。
唰地，林蝉的耳根烧起来，迅速把信重新折叠。
根本不用继续看，当年她在信里写下的内容，她也能一字不漏地默诵出来。
她写得非常诚恳，也是她发自肺腑想对资助人说的话。
只是因为一些措辞，长大后的她回忆起来多少有点羞耻。尤其如今知晓，周时寂看过这封信。
早在当初发现当年给她回信的人是周时寂而非周应启，林蝉就猜测，周时寂肯定看过。
不过她从来没问。
眼下得到确切的验证。
何止没问，她连提也没再提过那封感谢信。春节那会儿她还阻止院长妈妈回忆那件往事。
说实话，林蝉很惊讶这封信居然保留着。
毕竟周时寂最初连资助一事都没放在心上，肯定也不会记得有一个被资助的孤女写过一封感谢信，他甚至代替周应启给她回过信。之前他的一些表现，分明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没印象，她自然也没必要在他面前回忆。
看着周时寂，林蝉有些无措，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拿出这封信：“记得。当然记得。没想到这么多年，它还在。”
周时寂说：“这封感谢信当年辗转来京州的时候，我哥哥已经过世。他的一些身后事都是我在处理，包括他资助荣春孤儿院的后续，原本手续还没全部办完，我替他都办掉了。这封感谢信后来也就交到我的手里。我把它和荣春福利院的相关文件放在一处。”
既然现在他主动和她聊这事，林蝉便也向他求证一些她一直还没求证的问题：“所以，感谢信的回信，其实是小周叔叔你写的但署了周叔叔的名？”
周时寂颔首：“当时当地政府和你们福利院是希望资助人能到清荣，他们想当面感谢，大概就是搞些合影类似的仪式。哪怕我哥还在世，这种形式也没必要，他资助孩子们并不是为了博名声。”
“我哥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和我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他从来没对我有过隔阂，周家真正接纳我的第一个人是我哥。我小时候贪玩下河里摸鱼，差点淹死，如果不是他救我，我的一条命早就没了。
“资助荣春福利院的那批孩子，其实是我哥送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这是一件善事，他为我积攒福报，他没有去世的话，资助人的名字就被他填成我了。真正该得福报的是他，他却遭遇横祸。我处理资助后续事宜的时候，还是把资助人的头衔还给我哥。”
“过了一段时间，感谢信送到我的手里。写感谢信的小女孩很有心，我想着既然人没去清荣，回一封信总是方便的。我可以帮我哥回信，却不能代替我哥接受孩子们的感激，况且理所当然也应该落款我哥的名字。”
许久不曾如此深远地回忆周应启，周时寂漆黑的眼瞳幽深。
那个时候，他还沉浸在周应启去世的情绪里，处理资助的后续事宜他接触的只是些冷冰冰的文件，没有太大感受。那封信的内容，却触动到他的心，仿佛周应启在这个世间残留的温度飞越万水千山来安抚他。这是他决定回信的真正原因。
当年林蝉写感谢信之前，原本确实听院长妈妈说过，会邀请资助人来清荣举办一个简单的资助仪式，届时他们可以当面感谢资助人。后来院长妈妈又说，资助人没空，仪式取消，她很失落，也很遗憾，才决定写一封感谢信。
八岁的她不懂那么多，无惧无畏地想到什么就去做，并坚信一定能成功。院长妈妈没有敷衍她，很重视她的感谢信，她偷听到院长妈妈拜托当地领导寄信，才知道原来有难度，一来不能确保可以送到资助人手里，二来资助人不一定把感谢信当回事。
她却认定资助人是大好人，如果资助人收到她的感谢信，一定会很仔细地看完。如果没看，那也一定是资助人太忙了，并非资助人无视。结果资助人不仅看了，还给她写了回信。
现在林蝉从周时寂的角度听一遍往事，感觉特别奇妙。
而有些内情，倘若周时寂不告诉她，她永远不可能知道。
她忽然很想抱一抱周时寂。此时此刻周时寂与她袒露情绪、缅怀周应启的模样，将她也拉入难过之中。人难过的时候，拥抱是一个很治愈的举动。可林蝉也清楚，她生出的这个想法，有多危险。
周时寂拿回感谢信，铺展开：“林蝉，我去年说过，你是半个周家人。其实你如果要把周家完全当做家，也可以。我本来就算你的亲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既然最后收到这封信的是我，我还给你回了信，说明当年我便认下‘周爸爸’这个称呼。”
前一秒林蝉还在为她又在信上瞄见的几个字眼而脚趾抠地，下一秒林蝉心神一震，隐约间猜到了此番谈话的缘由。
四目相对，周时寂的手指轻轻摩挲信纸：“当然，你小时候写这封信的时候，没见过资助人，以我哥的年龄，你称呼他‘周爸爸’是没问题的，称呼我就不合适。但它确实可以指代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出意外的话，我不会结婚，如果我真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是我的荣幸。你没有父亲，我希望我能成为你最亲近的男性长辈。我和周家都会是你的后盾。”
【亲爱的周爸爸，我叫知了。】
【您养育了我，您以后就是我的爸爸，比亲爸还亲的爸爸。我会努力学习，长大以后好好报答您，给您养老。】
这是小时候那封感谢信的开头和结尾，也是信中最重要的两段话。
八岁的小知了凭借从院长妈妈口中得知的资助人的少量信息，构画出一个“周爸爸”的轮廓。它成为一个符号，一直以来寄托着小知了对“父亲”这个重要角色的所有美好想象。
但这个符号从始至终没有过一个具体的外形，哪怕去年知道了周应启的样子，也没有带入过，毕竟周应启是别人的父亲。
可它也没有跟周时寂的样子重叠在一起过。虽然……在察觉自己对周时寂的别样情愫之前，林蝉心里就是单方面地将周时寂当作最亲近的男性长辈，周时寂身上也有很多特征符合她对“父亲”这个角色的想象。
此时此刻，听着周时寂的话，林蝉的手指禁不住轻颤，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只能确定，她没有难堪。这大抵因为周时寂说话的艺术，他看破却没有挑破，但凡她稍微笨一点，可能根本反应不出他的意图。
脑子是空白的，林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周时寂。不过她的身体有她自己的想法，在短暂几秒的呆滞后，她站起来，嘴巴也自动一张一合：“我、我好像需要先自己待一会儿。”
周时寂跟着起身，端详她的神情，也没再讲什么：“嗯，你去。”
两条腿立马带着林蝉往里走，非常急促，仿佛恨不得拥有原地消失的魔法。
周时寂原地目送她逃似的身影，嘴唇紧抿，面露沉凝，反思自己今天的安排。
确认今天带林蝉去祭拜周应启的时候，周时寂就选定今天和林蝉聊一聊。这种事情不宜拖太久。拖得再久，也不可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百分百规避对她的伤害，只能尽力最大限度地降低影响。
她一直是个聪明的人，如他所料，他一点，她便通透。目前她的反应，倒也没有脱离他的几种预设。
周时寂的心很沉重，又坐回藤椅里，静静地思考后续将会出现的几种情况。
没有想到的是，最多也就五分钟，林蝉的声音轻轻在斜后方传出：“小周叔叔……”
稍怔，周时寂起身，转头看她。
林蝉其实没跑远，进去之后就停在周时寂看不见的位置呆立，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然后，她折返了。毕竟她和周时寂的这番交谈还不算结束。她总得给周时寂今天的好意一点反馈——是好意，显而易见周时寂用心良苦。
所以，林蝉现在大大方方地面对他，坦坦荡荡道：“谢谢你，小周叔叔，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很抱歉，我越界城池，对你生出不该有的感情，给你造成了困扰。”
既然他都察觉了，还特地与她推心置腹，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由她亲自挑破。
而挑破之后，她一阵轻松，那种偷偷做贼的心虚之感，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连看他的眼睛都不需要再遮掩，直直地迎视。
“不用道歉，没有给我造成困扰。”周时寂语气温和，“人的情感很多时候是不受控的，你没做错什么。你以后会认识更多更优秀的人。”
“不，我觉得不会。”林蝉的眼波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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