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庙口一间废弃的戏台上,半夜惊梦回,桐叶纷索索,满目瑟寥又寂寞。看似平静的戏台,今夜却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氛围之中。
「出龙宫采鲜果为父王祝寿」
「人间景诱我心趁机遨游」
「却为何不见景色秀」
「一抹衰黄染田畴,云洲风物已非旧」
戏腔一响,琵琶铿锵,不论是四周狂躁的风还是滚动着的沙尘,在这一刻竟然停止了下来。
「枯叶干果悬枝头」
「忽听鼓乐迎风奏——」
台侧响起喧闹的锣鼓声,唱不过半会儿,胡琴声此起彼伏,冷清的戏台下顿时热闹了起来,台下的叫卖声、吆喝声,饮食男女们欢快的斗酒声,觥筹交错中酒杯碰撞声,不绝于耳。
「铿锵声中含哀愁」
而在戏台旁,原无乡来到了。
他环视着周围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坐在了第一排的中央。
悉悉索索的落叶声增添了夜晚的凉意,破旧的绛红幕布被忽来的一阵冷风掀起一角,隐约可见一道伶仃身影。
立在戏台上唱戏的人就隐在幕布之后,身形影影绰绰,忽长忽短地扭曲着。背对着原无乡,看不清面目,个子应是不高,影子比台前的仪仗道具还要矮上一头。
一道空洞而又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十年寒窗盼科选,今逢秋闱欲争先」
「谁料偏逢百日旱,河水干涸难行船」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先是隐隐约约的哀嚎,灰白色的雾气喷薄而出,雾气渐浓,仿佛是被压抑了许久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这道老声突然变得异常尖锐:
「龙君啊,你不见满目黄一片,青山失色露愁颜」
「休怪学生将你怨」
这时,戏台的大幕突然拉开,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咚咚作响,尖叫声、哀嚎声与婴儿啼哭声不断传出。
一张张面色惨白的鬼怪从雾气中钻了出来。伴随着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鬼怪忽东忽西,如潮水般涌来,到处乱窜,最后一哄而起向台上涌去。
「你疏于职守酿灾年,我赴京赶考难如愿」
「百姓生计更堪怜,如此大旱你怎不见?」
「云州近在你东海边!」
原无乡见势不妙凝神以对,手中银骠玄韬蓄势展开之际,却听见一声划破长空的呼啸声。
“锵——!”
一杆花枪裂空而至,刚劲猛烈,气势逼人。剑光煌煌如天日,从枪尖涌出,火焰如热刃入油般沁入咽喉。
忽见鬼怪首级竟似无骨般向后弯折,倒悬于背,顿作腐肉一团。落地犹自蠕蠕而动,似有万千怨魂困于其中。
枪尖一勾一挑,腐肉散作火星一瞬迸射而出。炽浪扑面而来,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在夺目火光的映照之下,一位面容英气稚嫩的蓝衣小武旦粉墨登场。
「凌空驾云乘长风,急如星火护桑农」
鼓点骤急,檀板一响,莫寻踪继而顺势旋身。
只见他忽然将左臂一振一甩,斗篷霎时如波涛翻涌,自肩头轰然荡开。枪尖轻颤似龙吟浅唱,一点寒芒若龙首吐珠。
待到他定住身形亮相,那斗篷已如垂天雪浪,在他背后铺展如屏,如披金甲,每一道金线都闪耀着光泽,忽明忽灭恰似龙鳞翕张。
莫寻踪身形微沉,手腕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似太极推手般圆融无碍,身步相随,合一齐进,袍角翻飞间带起猎猎风声。肩的顺劲,臂的冲劲和腕的钻劲,合力尽透枪尖。
转眼间云龙缠杆,来如风,去如箭,点人头,捅人面。
顷刻间狂风骤起,枪影如轮,紫电为锋,雷霆为刃,枪尖颤若寒星,挟着灼热气浪,恍若苍龙摆尾时抖落的鳞光。
「快兴浓云快播送,挥令再调行雨龙」
台上唱的是龙女降雨的选段,极为罕见的文戏武唱,七打三唱,且唱段多用仙腔和彩腔显神性,气韵生动,形神兼备。
但见这位云花公主五指骤然一松,长枪竟似活物般在掌间游走,枪杆贴着指缝飞旋,身随枪走,招数灵动,变幻巧妙。布云播雨,解除旱情。
「行雨龙,吸起万倾东海水,降雨——!」
唱腔奔放激昂,如雷霆千钧,令闻者心潮澎湃。
声高嘹亮凄切,直上云天,铿锵有力,尽展东海龙女施法之时的神威与慈悲。
鼓声鸣海上,兵气拥云间。一杆花枪力拔千钧,上下翻飞,银光闪闪。
莫寻踪闪转腾挪之间,狂风怒卷千层浪,碧波掀起万里涛。冷快绝伦,动人心魄。
银枪本是无情铁,偏作游龙绕指飞。百炼钢随纤指舞,寒芒竟似骨中生。
莫寻踪武艺精炼胆气豪,他不以花招取悦于人,而以朴实无华、气魄雄伟见其真功。
在他的运用下,枪枪皆非虚设,来去都有实用,长枪反手一抄,闪电横扫,杀得鬼怪魂飞魄散,转瞬间化为虚无。劲风扫过之处,犹带金戈铁马之声。
出招时步步生风,收招时仍旧气定神闲。进退闪展迅捷,使之防不胜防。
先有缠枪,后有燃枪,花枪闪绽,硬打硬进,几如电闪雷鸣,势如潜龙出入,凤凰点头。六合枪法再扬神威,一招一式尽显大家风范。
看得原无乡频频颔首,脸上满是赞许之色,他正看得起劲呢。莫寻踪倏然翻腕,指节如拈花般轻轻一勾。
枪身铿然一顿,他的中指忽穿枪杆而过带起一线银光。整杆枪凌空跃起,腾空倒转,落下时枪尖正正点地。
枪尖尚嵌在台板上震颤,嗡鸣声细如游丝。
而他的手指,早已稳稳扣在了杆尾七寸之处分毫不差。
「我心随甘霖下太空」
原无乡起身拊掌喝彩:
“好!好一位东海龙女!好一位云花公主!”
莫寻踪侧耳倾听了一下,把脸转向原无乡的方向对他展颜一笑。
这孩子生得标致极了,是一种鲜活生动的美好,面如满月,鼻梁挺直,鼻尖微微向上翘起,嘴唇红润气血充足,嘴角噙着一抹笑,眉形细长弧度优美,清秀有致,眉尾上扬入鬓,光亮有彩。
额心一点朱砂痣,还有一双顾盼神飞的凤凰眼,眼神中仿佛藏着一柄刀锋,英姿勃发。
星辰光焰纷纷坠入这双眼中。
原无乡鼓掌的动作陡然顿住,双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莫寻踪看,眼神里满是惊叹,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周围的喧嚣在这一刻尽数褪去,直到轰隆一声雷鸣响彻四方,他才回了神,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少年意气傲霜刃,不逊将军百战刀。青锋未拭已鸣鞘,敢与龙城旧箭骄。”
那声未能藏住的喟叹尚在唇边萦绕,便被不急不躁的雨声温柔裹挟。原无乡仰首望天,任由清凉雨丝拂过面庞。
他眼里不禁浮现出点点笑意,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东海浪涌三千丈,化作甘霖落凡尘。原道天公怜草木,谁知龙女有深情。一滴雨,一粒粟,万缕银丝系苍生。”
“愿人间处处有龙女,施予及时雨。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文人论神,有清浊之辨。清浊易辨,邪正难辨。欲辨邪正,先观动静。
一身精神,具乎两目;一身骨相,具乎面部。静若含珠,动若木发;静若无人,动若赴的,此为澄清到底。
这孩子静若含珠,还能有一双气秀神清的凤眼,原无乡心道,这就是富贵双全的气象。
邪氛尽除,天光乍亮。
莫寻踪哒哒哒地快步跑下戏台。盔帽上的红绒球跟着他的脚步微晃,走起路来,一步三摇。
远远望去,每一根丝绒都似蘸了朱砂,活脱脱是顶在头上的一团火,在他的头顶上层层叠叠攒成十数个饱满的绣球花。
一簇簇,红艳艳,簌簌地抖开,一团团燃烧跳动的小火苗猝然照亮了原无乡的心房。
原无乡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目光再也挪不开:
“慢点,不着急。”
莫寻踪放慢了脚步来到道者的身边。
原无乡蹲了下来,与他目光平视,含笑作揖:
“云花公主,小生这厢有礼了,敢问公主尊姓大名?芳龄几何 ?”
莫寻踪亦裣衽回礼:
“公子有礼了,我叫莫寻踪,今年刚满九岁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刚满九岁的小少年,语气欢快活泼,嗓音尚未褪去孩童的稚嫩,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向原无乡的目光满是亲近孺慕之意。
原无乡心里一软:
“我叫原无乡,很高兴见到你,莫寻踪小朋友。”
九岁……
生肖为龙,甲辰木龙年生人,纳音为“佛灯火”。特殊火性象征智慧光明,文明延续。
出生于青龙之年,又恰逢三元九运中的最后一个运程:九离紫火运。
既是龙年,同时也是九紫离火运的起始年。
故这一年被称为——
“青龙离火九紫运,子时龙凤不分离。”
原无乡问他生辰,莫寻踪竟答:
“卯月十五,正子时。”
这个日子大有来头。
春分、花朝节、佛祖释迦牟尼的涅槃日、道祖太上老君的圣诞日、精忠岳王的诞辰、九天玄女娘娘的圣诞日……
都在卯月十五这一天。
卯,属木,象征花草之木。十五,月圆之夜。
在这一天出生的人,月相圆满,能量较强,性格外向,易有贵人,稳重务实,具有领导才能和创造力,灵性高,艺术天赋强。
但需格外注意情绪波动。
月圆象征阴阳交替,这孩子的情绪本就容易起伏不定,更别提还是正子时诞辰,抗压力强,能转压力为动力,但情绪爆发时可能更为激烈。
生机勃勃像一轮初升的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喜怒无常也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
倒也不是全无益处,常言道:千金难买子时命。
作为日月交替的转折点,子时象征着阴极阳生的过程,承载了无限可能。
这样的人命中往往带有紫微福星,一生都有福气相伴,逢凶化吉。命途格局好,事业有成,财运亨通,聪明伶俐,漂亮俊朗……
原无乡看了看莫寻踪的脸蛋,嗯,这点不用算也能看得出来。
莫寻踪不解,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
原无乡眼神无比复杂,他这个做师父的还是个万年老光棍,徒弟居然是个双妻命!
你小子可真厉害了,不是一定只有两个,而是命中注定至少两个!
还是同时拥有,还是个多偶命。
正印桃花,官星桃花,贵人桃花,日坐桃花,财星桃花……
这些桃花全都能旺己身,命里全都有。
小小的一个人桃花运怎么能旺到这种程度?八字神煞里都是红鸾星,这合理吗?
而且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这该不是个桃花精转世吧?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小不点未来的情感生活可谓风生水起,从不缺乏追求者,男女老少都包括在内。日坐正财,配偶贤惠。
看来为师以后就坐等着喝排成队敬来的媳妇茶了。
只是早婚易有波折,有丧偶之危,宜晚婚。这个等孩子大点再和他说吧。
……
综上,他这徒儿当真是贵不可言。
原无乡在心里啧啧了两声。目光再次略过莫寻踪的眼睛,原无乡的眼神暗了暗,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惋惜。
肝属木,肝开窍于目,因此眼睛在五行中属木。
兑口离目分八卦,从命理八字上讲,眼睛位于代表南方“离卦”的“口”部,而南方在八卦中对应火元素,因此认为眼睛也属火。
这孩子是木火龙凤命。
日主天干为戊土,年支辰土,属阳土,象征大地之土。
胎元为戊午,天上火。
命宫为丙寅,炉中火。
身宫为甲戌,山头火。
此命格为独特的“木火通明”“食神吐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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