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年接到周秋宜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开一天里的第二个会议。
上一个,是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而可有可无的会议,这一个,则是避无可避的危机。
当年已经闹过的事情重新上演,也不过是把以前的证据再拿出来,放到舆论公众面前审判。
“不需要压热搜,也不需要找其他劲爆新闻掩盖,秦岁是清白的。”
“大家需要做的,就是将当年的新闻碎片和证据整理到一起,配合公安,解释澄清。”
“还有,找到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在秦年说完这句话以后,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公关部部长带头应下,其他人纷纷附和。
这时,秦年放在会议桌面上的电话忽然振动了起来。
刚刚还沉着冷静地处理公务的人,抓起手机瞥了一眼,匆匆结束了会议。
会议室重归寂静。
所有人齐刷刷地望着秦年慌张离开的身影。
有人出声:“我赌一百万,这电话绝对是卿卿小姐打来的。”
寂静的会议室掀起一阵笑闹声。
只有公关部的部长头疼得厉害,一拍桌子,把笑闹声也压了下去,臭着一张脸:“还八卦呢?!加班去了!”
提到加班,没人再关心八卦,苦着一张脸纷纷回到了工位上。
没人去追究,自然也没人知道,那句随口脱出的赌,输得彻底,玩笑般的一百万也不了了之。
*
秦年有周秋宜的联系方式,是当初刚上大学时,向卿语死缠烂打着非要让他加上的。
她说——
「宝宝,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又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我,那就给秋秋打电话,知道了吗?」
「我看过太多小说漫画了,所有的误会,都应该扼杀在摇篮,这是经验之谈,宝宝,你要牢牢记着。」
向卿语的经验之谈,秦年从来没有用上过。
周秋宜的电话,他自然也没打过。
尽管周秋宜和向卿语很亲密,但她总想着撮合向卿语和别人,怂恿向卿语出轨——
秦年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不去主动讨嫌,从未向周秋宜打听过向卿语的任何消息。
现在,周秋宜给他打电话,只有一种可能,“卿卿出事了……”
电话刚通,他便听到了周秋宜焦急的声音,催促着,让他快去到向卿语身边,告诉他说——
那个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狱了,还和向卿语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辖区。
手指一抖,手机啪得砸在桌上。
要快去到她身边。
去找她。
脑海中只剩下了这句话。
秦年喊上刚刚送自己过来的司机,辗转,重新跑向自己逃离的地方。
司机是个很沉默的大叔,车内寂静,只剩下耳边割裂的风声,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秦年抓着手机,视线凝固在屏幕里的“卿卿”两个字上面,一遍又一遍地按下去。
铃声响得越久,心跳就愈发死寂。
他不敢再打电话。
万一,卿卿要用到手机的时候,手机却因为他没了电怎么办?
秦年放下手机,盯着司机开车,没有说话。
司机默默加快了速度。
秦年的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掠过当年的情景,电话,谈判,巷子里,各种声音和画面,像碎玻璃一样在大脑里翻搅。
当年,也是这样,他身边的人在为大哥秦岁的事情奔波,而他跟着父亲辗转于会议间学习。
一连好些天,他听说向卿语闹绝食,试图让她的父母心软,解除婚约。
秦年的母亲让他想办法去追求小姑娘,而父亲阻拦他,说,追女人太没出息,像向卿语这种,更是不缺人追——
若是他变得优秀,变得和大哥一样厉害,那么他勾勾手指,向卿语就会黏上他。
勾勾手指,向卿语就会黏上他?
多大的诱惑。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接到了向卿语大哥的电话,说:「卿语打电话说今天会回来得晚一些,给你个表现机会,去接她。」
他抓紧时间,把手上所有的工作都处理完毕,才跟父亲说出口,听父亲又一遍警告以后,才脱下西装,急切地赶去接她,犹如褪去了所有伪装,满心轻盈。
可是,他去晚了。
他看到,总把自己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卿卿,狼狈地、虚弱地倒在墙角,还有臭傻X想对她动手。
他冲过去,靠着一股蛮力把人扯开,压在那人身上,想也没想便一拳一拳地砸了下去。
尤其是那张对她说脏话的臭嘴。
砸烂才好。
混着泥泞的鲜血堵住毛孔,潮湿腐臭的青苔味道充斥着鼻腔,越来越模糊,一切感官都随着腰间忽然传来的刺痛感愈发强烈而消失。
醒来以后,向卿语扒着门框,站在病房门口,安静地看着他,与平时跳脱的模样判若两人。
秦年清醒,也直勾勾地看着她,对视间,有些恍惚。
因为,在躺在这张病床上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向卿语的感情,不过是浅薄的喜爱——
浅薄地,就像是家人送了他一只小猫,他被抓伤过,却依然无可避免地喜欢可爱的事物,这很正常。
浅薄地,就像他一直期盼着能得到小猫信任,能让她主动扑进自己怀里,陪他好久好久,这也很正常。
不正常地是,当向卿语那里稍有风吹草动,他便乱了分寸,完全被未婚妻的她牵着理智走。
现在也是如此。
那种理智触及崩溃边缘的濒死感,重新席卷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车里的香水味好似变得格外浓厚,刺鼻,让人眩晕。
一直到司机扭转方向盘,将车稳稳甩到路边,秦年匆匆忙忙推开车门,几乎是狼狈地跌下车。
站稳以后,很意外地,他抬头便看到了向卿语。
向卿语和警察叔叔一人一个小石墩儿,坐在路边,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地上画圈圈,笑得明媚。
只是看向他时,笑意渐渐收了回去。
对视了。
扑通。
扑通。
扑通。
……
心跳,活过来了。
秦年急促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跑过去,将向卿语从石墩儿上提溜起来——
弯下腰,用双手环过她的肩侧,猛然包裹住她,脑袋更低了下去,整个人都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呼——吸——鼻息里是和她缠在一起的柚子香气。
“卿卿……卿卿……”
向卿语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在秦年腰侧艰难地伸出一只手,又艰难地挥了挥,对着笑眯眯的警察叔叔告别。
警察叔叔做了个“有事callme”的手势,拿着对讲机走远了。
脖颈里,忽然有湿凉的触感,渗入了皮肤一般,让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是秦年的眼泪。
稀奇。
向卿语不知道,今天的秦年已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掉了无数次眼泪。
“秦年,周围的大爷大妈都看着呢,你害不害臊。”向卿语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松手。”
秦年松了一点,只是刚好够她更舒服地掐他腰的程度,然后继续抱着。
周围的路人目光如炬。
他还真不害臊,好像进化了一般。
向卿语没有大庭广众之下给人演苦情戏的习惯。
她使劲儿推开秦年,刷卡,走进小区,没回过头。
温情脉脉,戛然而止。
不过,随着远去的路灯,影子被拉长,余光里,身后一路缀着一只“小尾巴”。
“小尾巴”紧紧粘着她的影子,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丢掉。
向卿语按下指纹锁。
滴——
秦年似乎生怕被关在门外,匆忙地跟着她挤了进来。
只是没想到向卿语忽然停下来转过了身来,秦年跟得太紧,被挡住后,脚步没收住,绊了一下,大个头趔趄着砸向她,带着她一起倒了下去。
“卿卿!”
“嘶——”
向卿语很庆幸自己铺了厚厚的地毯这件事,还有,后脑勺下多出一双识相的大手。
于是,也没有斥责他方才莫名其妙的急切。
秦年很重。
她被压着,无法动弹,便扯了扯他的耳朵,让他主动起来。
可秦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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