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对池张两人的处置都认了,那在之后皇帝对陆良承的安排上,就更不会有异议。
陆良承当初也随着天子往丹台两地跑了一趟,全程没有跟任何一方势力搅和在一起,离开时也未曾上书自荐,请求留下——他是陆氏嫡系的族长,先回家将该交割的事情交割完毕,才上表自请前往台州为官。
考虑到台州各郡的郡守暂时没有缺位的,陆良承就被派到台州治所所在的城池为令,温晏然目前还是希望让西夷安分一些,本不打算把被玩家评价为“好高骛远”的陆良承派过去,不过现在台州刺史乃是贺停云,以对方停职前的性格,绝不会放任下头的官员胡作非为,就算陆良承当真表现不佳,也出不了大乱子,说不定还能给朝臣们留下“天子不擅长选人”的正确想法,也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奖赏之外,也有惩戒,温晏然不在建平的这段时间里,虽然有三位重臣安定局势,期间也不是没有人趁机鼓噪生事。温晏然直接让张络带着禁军去清查名单,因为此事可以算是指斥乘舆,就是对皇帝的做法指手画脚,她都没让大理寺沾手,直接把人丢到了斜狱里头。
先帝那样的人都能把朝中大臣们折腾得叫苦连天,更何况温晏然,她如今仅仅是稍露锋芒,内外就立刻为之肃然。
等西边跟中部的事情处理完了后,温晏然总算腾出手来,细看师诸和的所作所为。
师诸和占据金氏跟汤氏的邬堡后,从中抄拣出了不少两家扮作流匪的证据,他没有一口气放出所有东西,而是一点一点,真真假假地散播,惹得北地许多大族都颇为不安,担心自家也牵涉其中。
他先是表示,有一伙流匪占据了金氏的庄园,前营的兵马这才过去援助,然而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然来之不及,不过师诸和等人虽然没能救得金氏,却成功堵住了那群流匪。
经过一番查探,师诸和等人确认,那些流匪原来是汤氏的族人部曲乔装而成,根本原因是此前曾跟金氏同谋过一些不法之事,才想要杀人灭口——此事还有正巧带兵到附近拉练的温鸿温副将可以作证。
到了这里,汤氏跟金氏两家都已经被连根拔除,流匪一事也该结束,可师诸和似乎万万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公然表示,因为交战的时候正巧是晚上,部分“流匪”趁夜逃散,不知藏到了哪里,他通告周围的县城,请一定戒严门户,不要随意吸纳外来的不明成员,之后还带着兵马四处巡视,并以“有流匪藏身在此”的名义,大摇大摆地去搜查当地大族的庄园。
那些豪强心中畏惧,想让当地县令出面压制一下师诸和,然而他们此前一直排挤中枢任命的官员,有能耐的官吏早早跑路,剩下的都是些只能做做样子泥胎木偶,哪里有能力与师诸和对抗,纷纷选择了躺平。
有些大族找了门路,托人上书,参奏师诸和跋扈,可惜天子此刻还在抓紧时间处置自己离京时遗留的各类问题,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暂且到不了温晏然的案头,与此同时,师诸和因为剿匪的缘故,却可以向建平不断传信,导致本来的两边角力,一时间变作他单方面的狂野输出。
当地的豪强大族苦不堪言,他们想要了结此事,然而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没起到丝毫效果——若是送贿赂,师诸和不但不会收下,还会将赠送之人直接抓捕,并认定对方跟流匪也有勾结,若是找有名游侠刺客行刺,那些人本事再大,也难进入军营作乱。
更让他们无可奈何的,是随天子前往西夷平乱的宋南楼,如今已率大军返回。
战胜之师,其势难当,见到这一幕,心怀二意的豪强大族们只得暂时偃旗息鼓——金氏跟汤氏已然族灭,师诸和此人又难以动摇,强弱之势如此明显,还是弃卒保车为妙,不过他们虽然表面选择了忍让,内里却不肯罢休,私下里已写信给温鸿,求他代为主持公道。
师诸和那边倒有些可惜,不过前营附近已然安稳,要是再想做什么,容易引来郡守一级的重臣,也只得遗憾地暂时收手。
北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这段时间内,虞州武徵郡,也就是温鸿的地盘,近来有不少面目陌生的使者来来往往。
官邸当中。
温鸿听说了其他人的请托,觉得有些为难,便把自己的幕僚张并山喊来共同参详。
张并山在评论区的名字是“料事如神”,他虽然工作水平不大令人满意,却有一颗积极为主君出谋划策的热心,听完温鸿的问题后,向前拜了一拜,道:“这有何难,下吏有一策,可以为府君解忧。”
温鸿伸手虚扶了对方一把,道:“并山细细说来。”
张并山:“那些人所想,不过是将师氏小儿的昏暴之举上达天听,然而……”顿了顿,到底是心怀畏惧,把对天子的直白批判之语,改为了委婉一些的措辞,“然而建平那位赏罚不明,就算晓得师氏小儿做了什么,也未必会加以责罚。”
温鸿眯了眯眼:“既然无用,那自然不必跑这一趟了。”
张并山摇头:“结果虽然无用,不过区区传讯之事,府君倒可以答允帮忙。”
温鸿笑:“难道建平还会有人帮他们说话不成?”
他自己固然有一些关系不
错的旧交与故吏在京中围观,然而替温鸿说话是一回事,替那些北地豪强说话是另一回事,师氏虽然没落,到底是老牌世族,京中官吏素来以身份自矜,多半不肯替那些人张目。
张并山道:“联络朝官不易,但联络一些家世不足之人却没那么困难,府君此刻答允伸手相助,正好能让那些人欠府君一个人情。”
温鸿闻言,默然不语,似在思忖。
虽然私室当中并无外人,张并山依旧压低了声音:“据说天子时常于天桴宫中逗留。”
很多人都晓得,选择进入天桴宫的道官们大多在家世上有些欠缺,比起一般的朝臣而言,更容易为外物所动摇。
张并山道:“他们既然来请托府君,自然要出些钱财力气,就算最后没能说动天子,府君却正好借机跟天桴宫那边结交一二。”又道,“若是被咱们说动之人当真找到机会,在天子面前陈诉,以当今小皇帝那多疑的性情,多难会觉得温惊梅居心不良,若是此人行动提前被温惊梅所察觉,自然会受到责罚,那也正好为府君所笼络。”
他的意见很简单,就是借用那些豪强大族的钱财,来替温鸿拓展人脉。
温鸿捋着胡须,微笑点头。
*
温晏然回京不久后,就一口气拿到了好几位大臣的荐表,而被这些人共同举荐的对象正是杜氏的千里马杜道思,她与崔氏崔新白乃是挚友,此前也跟温谨明有些往来,此前因为守孝的缘故,没能去对方幕下为吏。
在知晓友人的死讯后,杜道思特地绕道去南地祭拜了一场,耽误了时间,等进京之后,天子早就抵达了武安城,是以直到最近才终于得到了职位。
——因为崔新静被留在了台州,温晏然就让杜道思填补了前者留下的舍人位置,待在禁中替自己草拟诏书。
杜道思不愧是与崔新白齐名的才德之士,知识储备丰富,性格爽朗,温晏然也愿意多见见对方,穿着常服的少年天子看着这位朝廷中的新人,忽然想起了之前被派去南地的原中书舍人高疏,觉得此类天子近臣还真是更新率相当高的一个职位。
正常来说,舍人的任职时常还应该更长一些,然而温晏然手上缺乏心腹,近臣们参与各类机密事,天天在她眼前晃悠,很容易获得信任,然后外放为官,当日袁言时推举王有殷,也是将之举荐为舍人。
天幕上阴云密布,外头的雨里夹了冰珠,风声雨声,吹得檐下铁马一阵乱响,巳时一刻,在西雍宫前殿开小朝会的大臣们告退离开,温晏然自去侧殿批奏折,她手边放着宫人们奉上的水果,那是一盘被切好的香瓜——在这个季节,香瓜算是颇为难得的水果,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在外头基本已经购买不到,只是太启宫内的暖房内还存有一点。
厉帝时期,奉给天子各类水果点心总是能同时铺满好几张桌面,等温晏然登基后,这个规矩就发生了变化,少府以为天子喜爱节俭的作风,唯有温晏然自己知道,根本原因是因为这个时代基本就就没什么她爱吃的零食……
午时二刻,用完膳的天子决定外出散步消食,作为一个996社畜,温晏然把自己养生的习惯从现代带到了这里,她早早换了秋季的衣裳,临出门前,池仪替天子取来一件鸟羽编成的披风,又让小宫人撑开大伞,随在皇帝身侧。
走到半路,温晏然忽然轻声道:“建州都开始下冰雹,北地大约已然下雪了?”
池仪等人随侍在天子身边已久,晓得皇帝只是自言自语,并不是当真在询问谁,果然,半晌后又听见天子笑了笑:“也不知东边的年景如何。”
池仪心中明白,天子早已将东边的事情放在心中,依照她的估计,大概本月内就会有所动作。
温晏然在宫中信步闲走,遥遥看见了天桴宫的外墙,恍然止步,然后笑道:“原来都走到这里了,那便过去向国师讨一碗热茶。”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温惊梅的书房内,随行宫人替天子解下披风,先抖掉上头的水珠子,才在炉子上烘干。
书房木案上,温惊梅原来那套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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