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酒坛碎在地上。香烈的酒香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叶作舟一个箭步冲进去，难以置信地跪下来：“师尊，师妹。”
花一流紧闭着双眸，仿佛睡得很沉，只是胸膛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她最喜欢的衣裳。
上岳真人撑着最后一口灵气，紧紧捏住叶作舟的手，他伸出食指，在叶作舟的眉心一点。
眉心一点红。
叶作舟眼前闪现出画面。
花一流哼着歌推开房门。
“师姑！”她笑逐颜开，“你来得真早。”
扶瑶师姑静静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说话：“好孩子，你师叔在世时最疼爱你。”
花一流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及师叔，但想到师姑大半辈子都守着冰棺里的师叔，青丝变白发，韶光红颜老，她安慰道：“师姑，师叔一定会醒的，你别担心。”
“你又要出远门了，师姑有东西送给你，”扶瑶却是岔开话题，“过来。”
花一流毫无防备地张开双臂要去抱住师姑撒娇，下一刻胸膛猛然被刺穿。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剑气在她体内行走，一瞬间五脉俱碎。
插在她胸膛的，是师姑最厉害的剑。师姑取其名为“执”。
花一流怔怔地看着扶瑶，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师姑……好痛。”
鲜血顷刻从七窍流淌，身体往后倒下之时，被刚好进门的上岳真人接住。白发苍苍的老头飞身而上，立即以食指封住花一流的心脉，手掌推背，向小徒弟体内输入源源不断的灵气。
“扶瑶，你这是做什么。”上岳真人脸色发白，布满皱纹的额头流下斗大的汗珠，犹似水流淌过沟壑。
“师兄，别怪我。”扶瑶颤抖着身体，尽力克制着，向前一步步走去，“我已经等了大师兄半辈子，我……一定要等到他，无论是以谁的容貌，谁的模样。”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上岳真人脑海“轰”地炸开，老头几乎是不竭余力地将所有的灵气灌输到花一流体内，护住她心脉。随着灵力的流逝，整个人以飞快的速度苍老下来：“师妹，你说的是秘术灵魂入体？你怎么会？”
扶瑶没回答，仿若神志不清般走到上岳的身前，伸出执剑，红着眼道：“师兄，求你，将她交给我……”
半空中的执剑剑体被另一剑击中，发出凄厉的声响。
上岳真人盘腿坐在地上，剑气暴涨，满头的银发纹丝不动。
他控制着自己的“霁”剑，沧桑的声音说出让扶瑶失望的话：“师妹，我不能看着你继续执迷不悟。今日是我的徒弟死，再过几十年，倘若大师兄未醒，难道你又要再换一副躯体，再造一次杀孽？”
“霁”剑与“执”剑在半空中相争相斗。上岳真人想劝扶瑶回头，可她像那柄凶戾的剑一样，陷入执念之中，甚至使出只有他们师兄妹三人才懂的杀招。
“大师兄会醒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对他的死无动于衷！”
杀意漫天。
恍惚之中，上岳仿佛看到三个少年少女朝气勃发，登上重山峰，俯瞰云雾苍茫，山下百姓匆匆行过，人间烟火。
树叶上还盛着秋雨，“哗”地一声滴落到地上。
“朗日秋雨霁，执手天下路。”大师兄道，“我的剑名为朗。”
上岳道：“我的剑名为霁。”
小师妹笑道：“我的叫执。”
“我们师兄妹三个要斩遍人间不平事！”
杀招一出，便没有回头路。
强者生，败者死。
“执”剑碎成两半，断在地上。
胜败已分。
杀意散了，风起了。
离重山派深林处的冰棺不远处，鸟儿“嗖”地一下远走高飞。
风吹落的树叶飘在扶瑶的脸上、身体上，她拼了最后一口气赶回去，朦胧中还曾是少女模样。
她想，那个孩子带来的点心很好吃。她对不起那孩子，所以上天惩罚她只能倒到这冰冷的地，再也见不到大师兄。
——
画面消失。
放在叶作舟眉心的手终究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上岳真人虽赢了杀招，但灵力流逝，已是朽木难撑。他依然慈爱地向叶作舟，微喘着气嘱咐道：“不，不要怪你师姑，她一直很苦。”
“师尊您屏住气，我为您请医修……”叶作舟不由分说地将灵力输入师尊体内。
为什么最能稳稳握住剑的手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灵力输入到师尊体内却已经留不住？
上岳真人安慰般朝爱徒笑了笑，眼角的皱纹眯成线，他摇摇头：“带你师妹去花雨宗，找……找鬼祭司。她……”
话未完，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气息已经是戛然而止。老者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满是对爱徒的不放心。
“点心，什么点心。”
“……好吃！果然不是我爱徒自己做的。哈哈哈。”
“年轻人就该自由自在，天南海北地闯一闯，不要老是惦记我这个老头子。”
“—要不，偶尔给我这个老头子寄封信？”他摸着胡子，笑意盈盈。
叶作舟轻轻伸出手，将师尊的眼睛阖上。
皎白的月光照着崇山峻岭，照着少年的心里空荡荡。
他背起师妹。
师妹睡得好乖巧，她总是吵吵闹闹，从不曾这般乖巧消停。
好像有风在瑟瑟唱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
月光下，长廊上，梅开万里，冷香丝丝缕缕在黎瞳的鼻尖，耳尖，发中缭绕，连绵又霸道。
黎瞳坐在栏杆上伸出脚，勾在长月九疑的腰间，用脚趾揉他的衣裳，看着他几被咬破的唇，狡黠地笑了笑，终于将刚才未讲完的话说出口：“师兄，我要你……陪我去石壁看日出。”
长月九疑伸出手，将她从栏杆上抱下来，眸光瞥到被两人压坏的茉莉，面色不由得更红上半分。黑衣扬起，却是平静地低下头，在那娇俏的唇上又亲了一亲。
依然是一张剑眉星目，傲慢漠然的脸。
长月九疑拂起她的头发，允道：“好。”
天未亮，两人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上走。一草一木都如刻在长月九疑心中那么熟悉，小时候他曾经以为这条道高得延伸到天边，长到永远走不完，前方笼罩在雾中。就像师尊让他追寻的大道，他不明白是什么样，只知道他在乎师尊，所以按照他说的去做。
如今，他在乎的有了另一个人。他侧过脸安静地去看黎瞳。
她教他随心，教他感受这世间，一点点有了欲望，似乎让他活得更真实。
长月九疑将重重禁制撤下，黎瞳站在石壁之前，近距离伸手抚摸过密密麻麻的律规。
如玉的指尖在冰冷的字上一点点轻划过，却不禁让长月九疑胸膛轻颤。
他转过身去，望向天边微闪的星。
神器之间的感应几乎要将大小姐淹没，她隐隐兴奋起来，甚至没听到长月九疑在身后轻声说道“我有一件东西想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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