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周边赌徒尽皆起哄。跛足女孩淡漠的面容上也终于露出诧异的神情,没想到小公子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黎瞳示意中年男子不要受旁人影响,她像一个残忍又耐心的猎手,冲着中年男子微笑着,重复道:“你自己选。”
“我选三百两!”中年男子咬咬牙,眸露贪光。
他不信,刚输了三十两,这一晚上运气能这么背不成!
灵犀依言为他递上三百两灵石。
黎瞳坐到窗边。面对这样出手阔绰的贵人,赌坊的伙计也不敢再怠慢,忙送上冰镇的红宝石莲雾,色泽鲜亮,个头饱满。
大小姐丹唇翕合,边吃边看。她的猎物完全没了刚才跪在地上的低声下气,在赌桌上大声吆喝、容光焕发。
距离黎瞳身后较远处,隔着喧哗与来往的人群,长月九疑正凝望着她。
他端坐,背影高冷,与周遭的一切浮华格格不入,似是误入红尘的清月。
赌桌上,中年男子输了。
输得很快。
将三百两灵石输得一干二净。
“这……”摸向空空无也的袋子,他面部肌肉狠狠地颤抖着,不甘心也不愿相信地喃喃道,“怎么没有了,怎么没有了!”
“可惜你要给我留条腿了。”小公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掌心的敲扇声不紧不慢,却像惊雷在赌鬼耳边炸开,如同一道道催命符。
他翻过身去,屁滚尿流地磕头:“贵人,再给我一百两灵石,不,再给我五十两,我就能赢回来,就差,就差一点点了……”
跛足女孩低头捏了捏手指,心中竟隐隐约约盼望着小公子真能断掉爹的一条腿。
这样,下次逃跑时爹就追不上自己了吧。
可是没想到那小公子却爽快地答应了爹的请求。
“好!”黎瞳道,“五十两太少。我再给你一千两,你继续赌。赌赢了,还是一样,全都归你。腿我也不要了。”
一千两。
中年男子颤颤巍巍地看向贵人金丝暗纹的锦鞋,问:“要是赌输了呢?”
黎瞳屈身盯着他:“这次要是再赌输了,我不仅要你一条腿,还要割掉你的舌头。”
她好心提醒:“你可要想清楚再选。”
灯光从她的侧脸划过,眼睛藏在暗处,尤显得深邃,像冷淡蛰伏着什么。
“我选一千两。”
中年男子捧着袋子时,狂喜地几乎要炫昏。可惜这沉甸甸的一千两灵石在他手中也不过才待了一炷香的时间。
有时候人的运气就是这么烂,可人的胃口却一点点被撑大,贪婪与野心、刺激和兴奋都在脑海中肆意叫嚣。
就差一点点……马上就能赢回来了……
只要再来一把就可以翻本!
“这一次,我可以给你五千两。”黎瞳给出的条件越来越诱人,引起一阵惊呼。
“我选五千两。”已经丧心病狂的赌鬼眼冒金光、不顾一切地在泥潭里越陷越深。
“你不好奇这次输了要你什么吗?”
他迫不及待:“我这条命都给贵人。”
“你的贱命还不配我要,”黎瞳冷眼瞧着,淡淡道,“不过你的女儿尚且青春貌美。这次要是再输了,我要你的一条腿,一条舌头,还有你的女儿。”
周边的男人们都是一副了然模样,开始起哄。“这小姑娘是挺漂亮。”
“春宵一夜值千金。”
黎瞳不解释,扭过头去,对跛足女孩道:“你愿意吗?”
不等女孩回答,她爹猛地扇过去一巴掌:“你能被贵人看上,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还不快点头。”
他急迫地要将灵石拿到手。
灵犀心疼地捏了捏手。
跛足女孩的脸立时就红肿起来,她却像不知道痛一样,既不叫疼,也不捂脸,而是径直地望向黎瞳,坚定地点点头:“我愿意。”
看着赌鬼爹又在赌桌上风生水起,女孩的心中砰砰直跳。
如果爹的腿没了,他就再不可能追上她;如果他的舌头没有了,他便不能打听有关她的任何消息。山高水远,她终于可以逃离。
这么想着,女孩的脑海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位小公子,是故意这样的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爹真的输了,输得一干二净,他舔着脸,以为小公子还会继续这场游戏。
然而事不过三,黎瞳只是坐在窗边,倦怠地揉了揉太阳穴,对中年男人跪在地上的哭嚎哀求充耳不闻,不甚在意地连瞧都懒得瞧一眼。
任何不知情的人看了,都难免觉得这小公子裹着一身雪衣,长发束冠,端的是矜贵之态、昳丽之色,心肠却如此冷酷狠毒。
灵犀请赌坊的伙计过来,柔声道:“麻烦你们,废了他的腿和舌头。”
赌坊的伙计对大客户的要求自然有求必应,立刻来了几人将中年男子制住。
“公子,公子,再给我一万两,我一定能赢回来。”
那中年男子起初还沉浸在一掷千金的快感中,后来鉴貌辨色,知道小公子是来真的了,骤然冒出满头大汗,情急道:
“公子,您收了我女儿做妾,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您可不能砍我的腿啊。”
“女儿,快救我,救我。”
“吵得很,”黎瞳挥手道,“先割舌头吧……”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赌坊伙计。
“若非阁下三番五次地怂恿,加以诱惑,他何至于深入泥沼,不可自拔。”
来人黑衣沉沉,严词厉色。他已经看了很久。
长月九疑自己修的是无求无欲的道,自然对赌博行为嗤之以鼻。
但他以为,人皆有所求,无非权、财、名,皆是人性。而仙修者之责,便是导人向善,悟得大道。绝不是这般引人犯罪,逼人为恶。
这个声音——是他。
黎瞳头未抬起,心中已暗道不妙。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遇上了他。他不该回天剑阁去吗?依这尊神不依不饶的性格,待会定要问她栖霞山庄之事。
大小姐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倒也懒得虚与委蛇地寒暄。她直截了当地笑道:“长月侍神,我可没逼他,这是他自己选的。天虽好生,难救该死之人。”
“是长月侍神。天剑阁的长月侍神!”
人群都激动起来,就连长桌的赌鬼都难得将骰子扔到一边,又怕又努力地张望,想看看传说中的长月侍神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身后有万剑朝圣,神光万丈。
可见他也不过二十岁的少年,谦冲自牧,气度沉静。
长月九疑:“圣人不责人无过,唯多方诱之改过,庶人心可回。”
圣人不会要求人不犯错,而是引导人改错。
他与黎瞳目光对峙,一个郑重其辞,正色自威;一个嫣然轻笑,神情自若。
这个生意人身上的胭脂味太重了。长月九疑蹙了蹙眉,倏然想起某个荒唐的梦来。
梦中女子幽甜体香,贴在他脸边细语,吐气如兰,手指细腻划过他的颌线。
他的耳尖微热几分,幸好面色无虞。再见黎瞳,他终于有机会问道:“我为何会睡在你的山庄?”
长月九疑依稀记得,他去到栖霞山庄,山庄主人说要给自己拿剑穗,接着两人坐在石桌旁,碧螺春茶香飘漾,他竟然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琅音镇中各门各派的仙修们尽皆散去,赵长老的亲孙带着天剑阁的弟子们、期明与长庚,都回去了。
还有……重山派的弟子们,也走了。
他走出房间,栖霞山庄药香萦绕,远近医患在这煎药、养伤治病。再也不见当初珠光奢华、胭脂扑鼻。
一切恍如大梦。
可长月九疑记得那个梦。
他,想知道那个重山派的小师妹,是不是也来过栖霞山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不是梦,那是她。
是她的手指,她的话语,以及她的香气。
所以。
“我为何会睡在你的山庄?”
赌坊之中,两人对峙。
长月侍神目光凛凛,势必要寻一个让他满意的回答。明明不带任何审视,也没有动用十一境的威慑,神情却极其认真,让人不忍欺骗。
“那日,侍神多喝了两杯,不胜酒力就睡着了。”黎瞳飞快地道歉道,“侍神是在怪在下招待不周吗?将客人独自留在山庄,自己离开了。实在是侍神睡得太沉,十四还有生意要做,不得已先出发了,还愿侍神不要责怪。”
“那天喝的是茶。”
长月九疑平静地盯着她的眼睛,只简淡道。
黎瞳笑意盈盈,面不改色:“侍神记错了。
长月九疑:“我从不饮酒。”
“侍神话说的这么绝,”黎瞳诧异道,“可听说过,凡事总有例外。”
长月九疑不再说话,他的眼神冰凉,比船外的深海还要冷上几分。落在人身上,就像大雪覆盖了颈背。
灵犀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其他或人或妖都难得安静下来,不敢直视。
偏偏只有黎瞳一脸无辜,矢口否认。
她眼波流转,竟让长月九疑生出一丝熟悉感,是他藏在心底绝不会叫旁人知道,控制不住日思夜想的那一丝熟悉感。
他问:“那天,还有没有别人?”
——
花一流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赌坊下这般热闹,定要惋惜好几天。她与叶作舟偷溜到上层甲板,皓月下宁静的海面一览无余。
月光在波纹上跳跃,像是无数道银色光痕。海面下的鱼群涌动,泛起微弱的波纹,浮冰无声无息地溶解。远处,海面与重重群山相连,交接的地方有薄雾模糊,仿佛是一个无边无际的迷人梦境。
少女的心事就像梦境一般,缥缈轻盈,不可捉摸。
花一流捧着脸,情不自禁问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小十四就像月亮一样?”
美好,温柔,叫人忍不住亲近。可好像又很遥远。她总觉得小十四心有秘密,使他们之间无法真正地坦诚相待。
月亮?
粼粼的波光倒映在叶作舟清澈瞳孔中。他恍然大悟,明月光亮,叫人向往。
可月光无私地照拂人间,无法凭爱意为一人所私有。就像风流的小十四。他犹记得在雪海边上,小十四对那位跛足女孩心生怜惜,可是多看了好几眼。
小师妹这是在为情所伤?
叶作舟暗暗叹了口气,只好宽慰道:“师妹你看那连绵远山。远山无言,永远会为你伫立守望。”
远山伫立海边,将雪海的美丽与烂漫深深地融入心底,如同一位沉稳而忠诚的守护者,无论岁月更迭,风吹雨打,永远静立不动,默默地倾听潮起潮落。
花一流抬了抬眼皮:“那些山光秃秃,好丑。”
叶作舟:……
“好了,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刚要提着师妹的衣领带她回去,一道低声密谋的声音忽然从甲板的另一侧传进耳朵。
“确定在蜃船上见到那只夜月狼跑过去?”问这话的是个男人,气焰冰冷中透着暴戾,听起来不好惹。
“绝对错不了。”一个女人回答,她的嗓音娇柔如十八少女,甜美动听,“只是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在船上找了个遍,也没寻到他的踪影。”
被叶作舟提住衣领的花一流耳朵直立,瞬间变偷听猫。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叶作舟捏住她的耳尖。
花一流食指抵在唇上,理直气壮道:“师兄,我没在偷听,是声音自己跑到我耳朵里面来的。”
跑到两人耳朵里面的男人声音狠狠说道:“那就把蜃船整个毁了吧。堂主有令,只要能杀了夜月狼,重重有赏。”
紧接着是大量颗粒物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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