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着红色的黑暗。
敷着眼透进来的湿腥。
寒涩的铁气从鼻子游过。
关清之明明清晰感受到自己躺着,急促喘气,却又恍恍惚惚,仿佛灵魂随着呼吸离体,飘在半空低头看着躺着的自己。
哪怕眼睛上蒙了条脏兮兮的布,他也认得出这是自己。
每日在镜子里看过千百遍的脸,怎么会认错?
等下,自己怎么变得和司初那矮子一般长短了?关清之大惊失色,不,甚至还要比他更短!
简直是噩梦。
噩梦……对,自己现在一定是在做梦。
除了矮子版的他躺着的那张木板发着光,四周是连光线都渗不进去的黑暗。
他左飘,他右飘,发现怎么都钻不进黑暗里,更闯不出这一域小小的人为制造的光亮。
或者说,是他的潜意识抵制着进入这片黑暗。
光照不到的区域里响起了无边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呼吸声。骰子滚动碰撞的声音。骰盅落定敲桌的声音。钝钝切下的声音。又有像线头被嘶拉抽出的声音。
听着这些咬牙尽力忍耐的声音,关清之看着蒙着“自己”的那块布条,以极快的速度被打湿,最终泪水呜呜咽咽地流了满脸,一股股掉在地上。
不成型的乌黑混沌里终于出了句成型的话:
“竟然真一点声音都不发出。你们没人割了他的舌头吧?”
紧接着就又是一截剁下声。
然后是一道淡漠的声音:“继续摇。摇到都是一样的,就放过你下一根手指。”
听到这个声音,关清之就看到在下面的自己的身体马上开始不自觉地抽搐,像是被虐待的家犬,主人一出声就知道自己要挨打了。
然而他一害怕抽搐,就会牵扯到上半身那道环形的血淋淋伤口,剧痛袭来,抽搐又变痉挛,最终成为恶性循环。
淡漠的声音像是四周的黑暗,无处不在,马上又在另一个方位响起:
“你呢?还不打算说吗?”
回应他的是接近疯癫的女人的笑声。
叹气声。“其实你只要说一句,这个孩子是王爷的,一切都可以过去。”
“王爷有灵力,这个孩子很幸运,也有。他又长得那么像你,根本没人会看出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女人笑得喘不上来气:“他是我的孩子。”
接下来,便是这段对话的无尽重复。
“说罢,这个孩子是王爷的。”
“这个孩子是我的。”
发问。发笑。发癫。发狠。发愿。
关清之逃不出去,被困在周而复始里。
涟漪一样到处扩散交融的声波里,他看到自己翻出的伤口蠢蠢欲动,两截被打磨得锋锐无二的弯骨刀破开筋肉、慢慢浮现出来。
电光火石间,一把红彤彤的柳叶尖刀从黑暗里被扔过来,扔到他的肚皮上,吓得那两根弯骨又缩了回去。
“脚指头都被砍没了,还要用肘子夹着摇骰子。真是没救的赌狗。”旁边有人抱怨道。
淡漠的声音又开始高高在上地发令:“那全切了吧。”
躺在“关清之”肚皮上那把被浸得油光红亮的弯刀,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开始如火中纸片般燃烧、发亮、变黑,最终蜷曲枯萎。
“你到底是为什么不肯说?”始终淡漠平和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恼怒,“说了,不光这个孩子没事,你也可以……”
“没事?什么叫没事?让他跟我一样,进去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是没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是王府。”
“他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生出来的,跟任何男人无关!”
“你疯了。”
“疯的难道不一直是你吗?”声音笑着笑着开始哽咽,“我一直以为,你是把我当人的。”
“你不止是花。你是清坊百年来最负盛名的花魁。”
又是一阵笑声,笑得清脆,像砸到地上的玉串子,笑声像珠子一样迸溅滚开,一颗颗砸到关清之张开的嘴里,再在口腔里爆开,噎住他的呼吸。
“你让我去当清坊花魁,我便当,因为我好逸恶劳;你让我去伺候王公贵族,我马上去,因为我贪慕虚荣;但你要让我再生一个我,去代替我继续这样的人生,我宁可去死!!不光我死,我也要拉上薄……”
“啪。”清脆的耳光声。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有的名字不是你张嘴就能说的。”
关清之看到那两柄弯骨刀又开始破肉浮现——这次不光是光洁的骨头,中间已经挖出了凹槽,导着血汩汩流出。
“关坊主。”另一个声音又出现了。这道声音一出现,关清之便看到躺着的缩小版的自己停止了颤抖,浑身青白,仿佛刚咽气。
“当年她伺候完本王,转头就去了赌坊,主动对奴隶投怀送抱。这事,你一开始就知道吧。”
“小人不知。”
“说谎。”
“小人真的不知。若知道,小人是绝不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的。”
“哦?那你为何当初对本王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死胎呢?”
“当年接生产婆和侍女皆可作证,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浑身青白无血色,口鼻也被羊水堵住发不出哭声。王爷,容小人多嘴,王妃当年是看着这个孩子被扔进后厨下水渠的。”
“既然当时就扔掉了,为何如今又出现这张脸?”
冷峻的声音一结束,关清之就看到自己脸上蒙眼的红布条被陡然抽去,露出掩盖着的这张脸——
是江寒鲤被花草探破的脸!
关清之开始大叫,声带抖动到都快无法呼吸,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掩盖这个场面。
四周黑暗忽然大亮。玲珑筵上七彩迷幻的日光笼罩全场,让所有当年看不到的细节清晰放大。
符渡星身上不同截面的伤口鲜明可见,连被截断的血管卡在肉里、弹跳冒出血的样子都格外分明;
江寒鲤的脸不见了。她的脸到了关清之的身上,自己则变成了一具无面的雪白胴体,躺在一片长得郁郁葱葱的花草中;
关观那张向来无甚波动的脸,此刻如变脸般丰富多彩,一会儿气恼,一会儿谄笑,一会儿又是在发号施令,一会儿又去点头称过。
但关清之总觉得还有别的脸在盯着自己。
他叫得声嘶力竭,别人却听不到一点响声。声音拥有了后坐力,将他漂浮无所依的灵魂越推越高、高到下面的人脸都变成了蠕动的小黑点。
他的后背被顶住、飘不上去了。
转头一看,被放大千倍的薄悯的脸,此刻正拿自己的鼻尖顶着他后背的软肉,眼珠子呈可笑的斗鸡眼状,一眨不眨地正盯着他。
“啊!!!!”
关清之终于叫出声来了。
“鬼叫什么?”曲秋一顺手就将他的脸拍到一边去。
关清之马上被这一巴掌拍得不出声了。他脑子还没完全回到现实世界,懵住了。
童萝吓得赶紧蹲下来,仔细检查后才放心:“你别动他。他身上本来就有陈年伤,又刚被捅了,等下血崩了怎么办?”
曲秋一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仍犟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忽然鸡猫子鬼叫,招来追兵怎么办?”
薄协愤怒地开口:“追兵?你们绑了我,就等着全国通缉吧!”
曲秋一顺手又是另一巴掌:“让你说话了吗?”
她这次力气可没第一个巴掌那样收着。薄协本来是坐着的,被这下直接打倒在地。
“一群疯子!”薄协痛骂道。
童苏见他喊得大声,直接扯下身上一条衣服,混着上面的汗渍和血迹一起塞进他嘴里:“小王爷,别喊了。再喊,到时候去王都谢恩时都张不开嘴。”
薄协瞪大了眼,“呜呜啊啊”地发出一连串低吼,但其他人都不再理他,只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童苏看向坐在自己左手边的、身上纹满藤萝图案的人,就不由得想起了还没赶上他们的童藤,担忧地说道:“小藤和妖七在一块,应该没事吧。”
童萝仰脸看向大哥:“童藤没事的。”
曲秋一更加担忧地说道:“有人关心司初吗?”
童萝疯狂摇头:“我更关心道士。他为什么非要和司初对打?”
此时,卞采露冷哼一句:“想必都是托某人的福,才在这牵桥搭线上。”
曲秋一盯着她,越看越眼熟:“…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居召芷咳嗽一声。
童萝抢答道:“她也是用水之术式的!就是我们当巡师的那届猎妖大会的参赛者呀。她身边这个好像也是。”
居、卞二人见一下子被认出,暂时闭嘴不讲话。
童苏歪着身子皱着眉,细细打量道:“你们之前说,是被清坊所雇驯妖的,碰巧和妖七同一组?”
卞采露看向他:“不信?”
童苏摇摇头:“不,我很信。我只是想知道,现在清坊都没了,你们俩还按照他的吩咐跟我们一起走,是为什么呢?”
关清之的脑子在多轮对话轰炸后,在听到这句后彻底清醒:“什么?什么叫清坊没了?”
一时间,马车车厢内所有人的脸都看向他,包括倒在车厢地板上呜呜啊啊的薄协。
“你晕过去后,外面发生这么大动静,你是一点没听着?”童藤托腮问道。
“我又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关清之想到什么,大惊失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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