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觉得自己现在身上味道不太像人,但童芜很清楚,这句话应该是在问自己被消化完没。
问题是,谁在问?问的又是谁?
当所有答案被排除后,最不可能的选项也只能成为答案。
如此强烈浓郁的瘴气妖息,童芜不觉得会有其他妖在一条爬行辙痕都能宽得塞进一堵城墙的蛇妖地盘上与之共存。一山不容二虎,一洞难存二蛇,那么——
是这条蛇妖在问铁线虫妖们,把自己消化完没?
且不说这两种体型就天差地悬的妖是怎么发展成能和平对话的关系的,为什么问的是“肚子里的人”?虽说也可以理解为自己被吃进铁线虫妖们肚子里的血肉,但他总觉得这个发问很怪,为什么不直接问“人消化完了吗”?
以他对妖言语的了解,它们不会像人类那样有闲情逸致用多余的词汇,每句话都恨不得精简到只由关键词组成。
如果说人类的话像摆盘精美的菜肴,那妖的言语便是一锅大乱炖——不在意外表是否可人,也不在意词汇是否融洽,只要能吃就行,反正进了肚子都一样。它们根本不理解为何要对话进行不必要的修饰,也理解不来所谓言外之意。
童芜想到这时,人已经走进瘴气之内了。
他谨慎地放出灵力试探,以不惊动蛇妖的前提下量少次多地施放术式,一点点叠加上去,逐步扩大可安全侦查的范围。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童芜心中的疑问不减反增。
为了证实自己心里的疑惑,他甚至冒险一次性将灵力探测扩大到自己所有能触碰到的空间,再迅速收回护身。
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妖气,却没有妖的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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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烟子原本以为自己的路最多只能走到这里,结局便是死于崩塌洞穴之中。因为他将所有的灵力都用来召唤这道雷术,深知身上童藤的傀儡只是灵力、而非实体,且早已濒临崩溃,在土石长达好几刻钟的不间断崩塌砸落中根本护不住自己。
因此当他在听到第三块巨石掉落在傀儡身上、发出重物与皮肉相碰的闷哼声后,原本要安然阖上的眼又猛地睁大了。
这怎么可能?!
都烟子一向都不是通过肉眼观察事物,而是通过对灵力强弱的感知来判断身边的存在。因而他是在鼻腔被灌进浓重的新鲜人血味后,才敢确定身边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有余裕在周边的烟尘弥漫与天崩地裂中翻身,试探着用拂尘戳了戳上面那具撑在上面、灵力逐渐开始变强的人形:
“童藤?是你本人?”
回应他的是一口滴落在脸颊上的血沫:“不然还有谁?你指望那个给妖拉人吃的帮你吗?”
谁料,这话一出,不远处竟然发出回应:
“这话不对吧。我这叫真戏假做,不然也不能发现二哥你的杀手锏和善良心肠呀。”
“我善不善良,轮得到你评?咳咳……”
都烟子脸上很快又多了几小滩咸腥。
“二哥,你的优点不让我说,但你的弱点总允许我评价吧?现在还是省着点力气护住自己和小道长吧。看样子你右手没完全捏好吧?悠着点。”
带笑的声音很快被蜂妖渐低的嗡鸣声和被挤压成泥的声音盖住,接着便是五面蜂王妖愤怒的半人半蜂的话语声:
“你竟然……嗡嗡…我不……嗡嗡嗡……你的肉还……嗡!谁?!什么在吃嗡…?!”
蜂王妖的激动话语很快被更激烈的碰坠砸落声给掩住了。
没人知道那边究竟确切发生了什么。只能大概感觉出一点。
“狗咬狗了。”童藤嗤笑道,“真是现世报。”
在一片震天碎地的毁灭中,五面蜂妖昔日繁荣郁勃的洞穴,开满了角落的奇花异草在瞬间被压缩成标本,飞舞在空中的蜂群连带着储存的蜂蜜被拍落泥中,全喂了地底下的虫子,真正做到了送餐上门的蜜蜂蘸蜂蜜、原汤化原食。
在经受住最初几波最猛烈的坠落后,纵然童藤身上护着灵力,但也觉得受到的冲击远小于自己预估。
不知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便巧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这次坍塌虽然来势汹汹、摧枯拉朽,到头来却没自己先前想得那么厉害。不过这也是好事,按照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再照清坊那样来一次,恐怕是真要在这与蜂妖们生同饮死同穴了。
“你听着,都烟子。”
童藤说不了几个字,又是咯血,滴滴答答的,像檐下雨水打在青石阶上、垂到都烟子青白色的脸孔上。
虽然成功用术式将自己本体与傀儡交换过来了,但到底是没练熟,血肉与灵力都处在极不稳定的状态,甚至还有鸭妖和押和姬的毒同时共存残留在体内载歌载舞——自己今年是不是和“鸭”犯冲?看来以后得少吃点烤鸭板鸭卤煮鸭,为自己积德洗业。
“我知道你又把灵力全用来攻击了。可是,你现在觉得,司初一定死了吗?”
都烟子不说话。
童藤也快看不清他的表情了。他的视野随着身体的稳定性变化,时而清明时而模糊,也不知是自己错觉、还是都烟子开始学会眨眼了,他的眼珠子也是时现时无,出现时就像两颗长绿毛的牛黄,黯淡无光。
童藤本来还有很多话要骂要数落,但吐了这么多血,他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下次别再用这套了。你的术式很特别,更适合与群体合作,呆在后边掩护打击,出人意料。”
都烟子没话说。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现在有气出没气进的,在临死前说胡话是吧?劝你别傻,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都烟子这次倒是想开口说话。但一张嘴就接住了童藤新淌出的半口血,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童藤听到这几声咳嗽,道:“看来你中气还很足。那为师交给你个任务。”
他说得很急,像是趁着都烟子咳嗽没法反驳打断他,快速说道:
“估计在崩塌停止后,我的光晕还能撑半刻钟左右。到时候你也多少恢复点灵力了,带我出去。一报还一报,我的救命之恩你必须报。等带我出去了,再来反驳,你只有一个师父也不迟。”
“至于另一个人的救命之恩,是恩仇相抵扣,还是一码归一码,这是你的事,我不会插嘴。我不知道你眼睛到底什么个情况,但作为猎妖人,你就算双眼看不见也该感觉到了,你身上,不止我一个人的光晕护盾。那只大蜜蜂好像也会使风之术式,但你觉得它会施风墙保护你我吗?”
“记得带我出去。不然我做鬼了也会跟你师父去告状,告你一徒认二师,还背弃救命恩人。”
童藤的头慢慢低下来,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越点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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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苏厉声训斥童萝的话落在阔旷的珊瑚礁内,像饱蘸墨汁的毛笔一下点破干燥的宣纸,让在场的气氛登时变得沉重。
看到童萝的表情后,童苏心下有些后悔,但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只拉起他的手道:“走。我们回去。”
“从哪回去?”流凸玉忽然发问道。
童苏面色不善地看了他眼:“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哪来的就哪出去,想扣人?”
流凸玉摇了摇头:“当时进来时,我说过你弟弟很脆弱、没法接受世界的一些真相。现在看来,我的判断力出错了。”
说着,它的尾巴不知何时竟伸到了童苏与童萝搭着的手下,半竖起尾鳍一挑,将他俩分开。
童苏眉眼一拧,以邪刀便已与流凸玉的尾鳞只有一寸之遥——中间隔着的那一寸,不是流凸玉的光晕,而是童萝生生插-进去的灵力阻挡。
看着两兄弟之间两两相望、唯余无言的复杂神色,流凸玉继续说道:
“我经常会去岸上负责采集一些陆上植物。紫苏能解某些鱼蟹之毒,萝条可以用来穿鳃网贝,一个看上去百毒不侵其实最容易被捣碎出汁,另一个被随意摆布后却能承受住经年波流而不断。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辛须尝听到这里,一时情不自禁,停住了乖乖跟着关清之的脚步。这鲛人还认识人类的文字?而且还能确定童苏童萝的名字与那两种植物同字?是什么人教它们的吗?事情走向此刻更扑朔迷离起来了。
关清之耳朵里听着那边的争执,眼睛和脚步一刻没停过、忙着搜寻其他细节线索。他是一定要搞明白,为什么清坊的尸体会来到这里的。
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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