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几日春雨,时间来到了清明节这日,各家各户都忙准备贡品,祭祀亡人。
沈若兰也停了手里的活计,早早备好几道顾山生前喜爱的菜肴,并一壶酒装在竹篮里提上山。
顾山墓前。
顾筠洲点上香烛插在坟前,手上扯着纸钱一张一张添进火堆里,嘴里念念有词。
“爹,今年我就六岁了,是个小男子汉,娘把我照顾的很好,我也如同爹期望一般有在好好读书,已经读了诗书千余本......”
沈若兰在一旁清理着坟边的杂草,听着儿子这些话,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若是顾山没死,这些话,本该在一次下学的午后,亦或者饭桌上,唠家常般给父亲骄傲的道来。
现在却只能在坟前,对着一捧黄土,一座冰冷的墓碑。
就算再努力优秀,也得不到来自父亲的夸奖。
沈熙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想,这是对家人的哀思,她没有资格上前。
她又突然想起爷爷和二丫,若是她还在陵县乞讨,定要去他们坟前看看的,她没钱买香烛钱纸,至少能采一捧野花放在他们墓前。
但她现在在花篱村,去陵县来回得要三个时辰,她不能给兰姨添麻烦。
天空阴沉沉,很快下起丝丝小雨,密密扎扎打在人身上。
沈熙顾及到沈若兰近日老是咳嗽,怕她病情加重,上前撑起伞,为她遮雨。
风打着璇儿,卷过燃烧的纸钱,正好吹熄最后一张灰烬上的火星。
沈若兰擦了眼泪,接过伞带着沈熙来到墓碑前,她替沈熙整理了下额上的乱发,神色怜爱地对她说:“来,给顾叔叔磕个头,叫他也知道咱们家有了新人。”
沈熙乖巧的跪下,学着顾筠洲的样子开始对着墓碑说话:“顾叔叔,我是沈熙,光明和乐的熙,兰姨为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顾叔叔,兰姨近日有点不乖,她咳嗽却不吃药,今日你来她梦里说说她,她肯定听你的话,但不要太大声,兰姨会害怕。”
“顾叔叔,我今年过了春天就九岁了,我已经是个大孩子,能照顾好兰姨,您放心。”
一堆话说完,实实在在地磕了一个响头。
抬头起来时还有些发晕。
顾筠洲不甘落后也追加一句:“爹,我也会照顾好娘。”
沈熙偏头似才想起家里还有个人,补充一句道:“我也会照顾好顾筠洲。”
顾筠洲却十分不领情:“谁要你照顾了。”
“前日半夜你不敢去尿尿,还是我陪你去的。”
“谁、谁想让你陪,我是想让娘陪。”
这几日,沈若兰不把孩子放在眼前,心里老是臆想着他们被吴癞子捉去,索性让俩孩子都睡在她屋里的榻上。
顾筠洲本想跟娘撒撒娇,想让娘陪着,但哪儿都有沈熙的身影,真是讨厌。
“说了半夜凉,少让兰姨起夜,怪不得她咳嗽好几日都不好,以后你尿尿让我陪。”
“我不要,我又不害怕。”
“你害怕。”
“我不害怕。”
......
两个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让沈若兰的哀思都减淡了几分,她看着丈夫的墓碑,心里暗想,百年不过须臾,奈何桥上再等等她。
她打断两人,让两人再磕个头,就一起回家去。
三人挤在一把伞下,沈若兰在中间撑伞,两个还在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腰,急急忙忙往家中赶。
沈熙紧紧贴着沈若兰的腰,除了才来顾家生病那几日,兰姨抱着她哭之外,就再也没抱过她。
虽然平时也会给她梳头,但是这种紧紧贴着的感觉,让人打心底高兴。
当然,要是能忽略左边一直想把她手从兰姨腰上巴拉下来,但是巴拉不动的顾筠洲,就更好了。
沈熙悄悄朝他嗤鼻,然后更紧地贴向沈若兰。
兰姨,香香。
顾筠洲,算了。
等三人到家,都被雨浇透,又是烧水一番梳洗。
午饭后,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兰英带着孩子来沈若兰家串门,看着屋檐下连连成线的雨珠,她倚着绣房的门框有些担忧:“这大雨,别把我昨日才种的菜苗给淹了。”
沈若兰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搭话:“花大哥,不是去挖排水沟去了吗,姐,放宽心,花大哥办事从来没有差池。”
兰英笑了笑,她别的事说不上多好,但嫁的丈夫很好。
绣房的地上铺了一块厚厚的垫子,是沈若兰拿不要的布料自己拼缝的。
原本想着夏日可以垫在地上纳凉,花焰平时皮实惯了,喜欢往地上坐,她索性抽出来垫在地上,让两小姑娘趴在上面翻花绳。
顾筠洲也难得离开他的屋子,拿了本书端端正正坐在绣房的窗边翻阅,丝毫没受两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影响。
沈若兰剪短手中的线,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把绣好的缎子仔细裹成一卷放在架子上。
“今日怎么不见小爻?”
“这孩子,午饭一吃就不见人影了。”
男孩子好动,在家关不住,兰英想着,但回头看着窗前读书的顾筠洲,书呆子除外。
“哥哥,去找那个瘸子去了。”
“小熙,你这样不对,要食指和拇指一起勾住往下压才能翻成一座桥。”
花焰一边搭话,还不忘指导沈熙。
“谁让你这么叫人的,瘸子瘸子,多难听。”兰英训了她两句。
花焰缩了缩脖子,小声哦了一句。
“你哥去找他作甚?”
“哥哥说找他学箭。”
前几日,那人救了几个孩子,原本该上门感谢的,但村里人也都知道他不喜与人来往,就作罢了。
“学箭作甚?不当吃不当喝的。”
“能救人啊,娘,你瞧不上,那瘸......那叔叔还不教哥哥呢。”
“好了,你就在若兰姨家玩,我去瞧瞧地里。”
雨渐小,兰英和沈若兰道别,披着蓑衣进了雨里。
沈若兰听了花焰的话,若有所思地问她:“哥哥这几日还好吗?”
“挺好啊,就是......就是晚上偷偷用热水敷膝盖,还叫我不要告诉娘。”
哥哥只说不要告诉娘,没说不能告诉若兰姨。
沈若兰心里有了考量,她是不是得跟兰英姐说说孩子心里的问题。
小木屋这边,花爻照常来找顾廷雲,这名字还是前几日他偷听到的。
一个大夫背着药箱来给他针灸,他说:“廷雲,解不开心结,老朽在怎么给你扎针,你的腿也好不起来。”
银针密密麻麻扎在他的双腿上,他始终一言不发。
等大夫走了,花爻看着他小心地扶着桌角站起来,花爻震惊,他明明能站起来为什么还要坐轮椅。
顾廷雲死死撑着桌子,冷汗淋漓,想向前一步,但腿就像接收不到号令,只能定在原地,他失望地跌坐回轮椅。
花爻想上前扶他,刚跨出一步,一支箭插着他的耳朵钉在他身后的木柱上。
他吓得止住了脚步,顾廷雲看过来时,眼神就像粹着冰,能把人冻住一般,让人在春三月吓出一身冷汗。
花爻依旧一言不发地跪下,他前几日说了许多话,明白顾廷雲是不会听的,也不会回应。
说多了也招人烦,他明白这个道理,但再招人烦他也得来跪着。
接连来几日的小子今日没来,顾廷雲想着。
此时的他疼得冷汗打湿了床铺,要是被一个小子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不能保证他不会想杀人。
花爻此时就站在屋檐下,取下身上的蓑挂在门口,向里面的人解释道:“顾叔,我来迟了。”
房里悄无声息,滂沱大雨的雨声压制住了屋内撞击床板的声音。
花爻按照往日的惯例,跪在屋檐下,突然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连着一声闷哼。
他赶紧起身推开门,进了内屋就看到顾廷雲滚落在地上,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腿发抖。
见有人进来,猛地抬头看向来人。
咔嚓一声惊雷透过窗户正好照亮在他猩红的眼睛上,一声咬牙切齿的滚,像极了来自地狱的恶鬼。
花爻到底是个孩子,被眼前的情形吓得怔住,然后转身就跑进雨里,连蓑衣都忘了拿。
顾廷雲要紧牙关,默默忍受旧伤给他带来的剧痛,忽略了屋外开关门的声音。
等他缓过那股疼痛,地上的冷意侵入他的身体,让他发起抖来。
里屋的门开了又关,提着重物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顾廷雲已经精疲力尽,顾不上看一眼。
木桶放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感受到一双纤细的臂膀穿过他的腋下,双手扣在他的胸前,想把人抱起。
他虽然病了多年,但身量在哪儿,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抱得起他,但他也懒得再费口舌。
“顾叔,你好点了吗?好点了自己也搭点力。”
好不容易把人翻过来,靠坐在床榻边,想把人弄到床上,让花爻犯了难,他力气太小了。
他又起身把木桶往顾廷雲身边提,随后蹲下身去卷他的裤腿。
自从在战场上伤了腿,除了治疗,顾廷雲从来没让人碰过他的腿,现下应激一般把花爻推了出去。
花爻被推出半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尾椎骨磕得生疼。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又慢吞吞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上前,拧干帕子敷在顾廷雲腿上。
“嘶,隔着布料效果可能不是很好。”
热气透过布料传到腿上,疼痛感缓缓减弱,顾廷雲嘴上不说,但略微舒展的眉头,让人知道他好过了些。
花爻自己还疼着呢,索性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为他换着热帕子。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