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世界,静谧得有些让人发慌,唯有烛芯偶尔“噼啪”作响,打破这死寂般的沉默。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那是精心熏染的香料味,与嫁衣上淡淡的丝线气息交织在一起。桑榆轻嗅这气味,试图从中寻得一丝心安,却只觉愈发紧张,似乎在等什么,但心却空空如也,只觉得发闷。
嫁衣上繁复的珠翠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微微动了动身子,耳边传来金饰晃动的清脆声响。
忙活了整整一天,从娘家吃过早膳之后,就再没进食了,现下她的胃被消化得不剩一点东西,那股灼烧感折磨得她坐立难安,再加上旁边两个婆子私下嘀嘀咕咕的琐碎声音,惹得她更是心烦。
她抬手掀起盖头一角,“世子什么时候来,我饿了。”
“世子夫人,外院招待已经完毕,世子在赶来的路上了。”身旁的喜婆瞧见她坐不住的样子,提醒道。
厢房内重新回归寂静,端坐在床边的桑榆不由得想起一个月前的光景。
女子二十不嫁,父母坐之,这是太祖建朝以来定下来的铁律。在她快满二十岁的时候,等来的不是约好的谢家提亲,而是圣上将她赐婚于他人的圣旨。
安定王世子裴沅,早年丧父丧母,十年前落马断了双腿,近几年身缠重病,是京城出了名的“病秧子”,太医说,已然达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就剩下一年寿命了。
“儿啊,你想开一点,爹打听过了,裴沅快不行了,前几天还从宫里半夜叫太医,听说是活不过一年了,你就咬咬牙,顺顺当当把这婚办了,到时候人一死,爹立马就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咬牙一试,未必倒是死路一条,柳暗花明,尚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你去了后一切以自身为主,凡事有爹在背后撑腰呢。”
……
出嫁前她爹嘱咐她的话还在脑中盘旋,桑榆回过头来再想,还是不能亏待自己,便直接示意自己的丫鬟阿岫将桌上的吃食拿过来。
两个喜婆子赶紧凑过来,拦下了阿岫,不耐道:“我说夫人,这世子还没来呢,您这样不合规矩。”
正打算掀开盖头开口反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的回廊传来,似是有人正朝着这闺房走来。紧接着,门环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轻轻叩门。
分秒递嬗,外边动静微小,她能感觉到身旁的阿岫动了动身子,似乎是被什么人叫了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门被打开,扑面钻进来一股冷气,随后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世子沉疴难起,今日太过劳累,方才在抄手游廊受了惊,吐了血,是没办法照常赶过来了,依世子的意思,还请夫人早些休息,明早还要陪着世子进宫谢恩,也劳烦两位嬷嬷守到今时,这些钱拿去,待会儿回去好买几两好酒吃,早些回宫复命。”
桑榆顶着盖头低垂着头,不敢随意张望,只能紧紧盯着自己的裙摆和珍珠点缀的鞋头上,圆润的珍珠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此刻,屋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除了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那偶尔传来的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两位婆子颠了颠手中的银两,没说什么话,好像便离开了。桑榆掀开盖头瞧向门口传话那人,只见那人欠身行礼,随后便退出去了。
她的耳朵总算是落下了清净。
阿岫瞧着自家小姐目光呆滞,以为是伤心了,安抚道:“姑娘,你别多虑,世子常年身体不好,今日肯定是礼仪太多繁杂,劳累了,说不定明日就好了。”
桑榆忙忙摘下身上的琐碎,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可没伤心,少个人伺候,我正高兴,阿岫,快给我解衣,我要吃饭。”
阿岫反插上门,然后给她解着身上的麒麟袍,桑榆任由摆弄,“我只是奇怪,这人都病成这个样子了,明日竟然还要他去进宫谢恩,这又是什么道理?”
恩威所至,皆为荣宠,但也不应如此。
“姑娘啊,我看您还是好好思量一下自己吧,明日你就要顶着安定世子夫人的名号面见贵人了,宫里不比平常,万一行差踏错,就麻烦了。”阿岫都替她感到紧张。
其实桑榆感觉还好,毕竟用她老爹的话说,在这件事上,圣上是亏欠她家的。
桑骏自从仕以来,就一直效忠朝廷,在任二十余年没有任何过错,就连这次“新案”都是完完全全按着圣意来的,再忠心不过的老臣就这一个女儿,结果还指给这样一个“麻烦”。
这是叫老臣寒心。
不过还好,桑榆生来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朝廷律法在那儿摆着,她总不至于真的不嫁人,只是想从众多选择中挑选最让自己惬意的一个,如今看来,嫁给裴沅也没什么不好。
或许唯一的缺陷就是容易受人欺负,可她爹是刑部尚书,众人就算是欺负裴沅头上,也万不能欺在她头上。
“叫我说,姑娘当初就该早早的应下谢小公子的婚事,何必连着拒绝了三次,省得眼下嫁到这儿来叫人小瞧。姑娘天生丽质,是您眼光高,又不是真的嫁不出去,他们外面有些人把话讲得实在太难听了,真是没个自知之明。”阿岫气愤,越说心上越是不痛快。
此次燕王进京,打着善待忠臣之后的幌子,在皇帝面前提起了裴沅这个无名世子的婚事,“新党”那边几个多嘴的大臣,公报私仇将她爹推了出去,皇帝得知她迟迟未嫁的消息,随即便顺水推舟,做主成了这幢婚事。
圣旨下来时,正是谢家提亲聘礼要来的前一天。
她娘当初哭了两天,眼睛都哭花了,唯独她这个当事人没心没肺,只顾着安慰她娘,倒没想自己多少事。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管旁人什么相干,只要我过得自在舒服,嫁谁都是一样的。”
主仆俩各自收拾了一下之后,就躺下睡了。初来乍到,换了一个全然的陌生地方,桑榆不放心,便叫阿岫跟自己睡在一起。
翻来覆去间,耳边传来绵长稳定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才逐渐睡着。结果临近后半夜,又开始做梦了。
这是陈阿姐死后四年多第一次入她梦,桑榆质问她为何之前叫她见面,她都不出来,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对方都不说话,画面一转,就是伸着满是淤青的胳膊,狠狠攥着榻上的棉被,鼻腔内全是血腥味,挣扎了整整一天,孩子生到一半,难产死了。
桑榆想冲着她大喊,想把她叫醒,可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令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后来自己把自己给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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