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皇帝病体好转,竟还能强撑着赶上常仪祭。邵岁颐连日忙得团团转,还要担忧自己安危的日子,眼看也就要告一段落。
暮色四合,天光渐沉,供奉香火的紫烟自宫观和街头徐徐升起,整个皇城便沉浸在一片庄重肃穆的氛围之中。
本应陷入沉寂的时刻,今日却旌旗招展,鼓乐齐鸣,仿佛要唤醒沉睡的大地。仪仗队浩浩荡荡,陛下端坐华辇之上,高贵不可接近,百官随行,步履庄重。
百姓挤满了游行大街,争抢着上前去迎接常仪天女神像,在最接近神的地方叩拜。侍卫竭力压制,将他们控制在游行队伍之外。
邵岁颐骑马随行,不敢有一丝懈怠,待到游行队伍终于进了皇家祭坛,方才长处一口气。
此时是司天监担当重任的时刻,皇帝登上祭天台,在蔺向松的引导下,手持玉璧,叩问神明。九五之尊强撑着挺直脊背,沉沉看向手中点燃的香。
邵岁颐已回到皇亲队伍,瞥了一眼周遭,三公主四公主神色肃穆专注,仿佛真的心无杂念一般。
遥望百官阵营,自己能不假思索叫上名字的也寥寥无几,在心里默叹了口气。一个个看过去,几个熟悉的面孔进入视野。
梁有仪之母礼部侍郎梁铖。邵岁颐定定地望着她。
夏平被捕,就算她咬死是酒后眼花,误闯公主府,罪名也不轻,问斩应当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可在她身上没有找到邵岁颐预想中用来给自己安排罪名的那画轴,想必是撤退之后,已经被她给销毁了。
但夏平当时被自己一诈,已经露出了马脚,那一幕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夜之事的关窍,就在梁有仪送来的那些画轴上。宫变一夜,与梁家脱不了干系,无论如何,这个仇她是记下了。
那日约定去金雀楼,邵岁颐还在宫中侍疾,自然没有赴约,对方也没有再问,想必早已心虚。
邵岁颐自嘲地想,亏自己还感动地想补一份回礼,原来那送来的不是情意,而是尖锐的毒刺,正要扎进自己的胸口。想必对方接到信,还在发笑吧。
除去梁家和夏平,邵延清必定还有其他的布局,或许,是一个隐藏在背后的十分有力的势力。
陛下为什么会说那夜入宫的人是应她的旨意?那分明就是邵延清为了发动宫变而特意安排潜入宫中的人。
自那以后,陛下就没有同她谈过话,就算是邵岁颐侍疾的时候再次询问,她也只是淡淡地确定,就是自己的旨意。当夜之事,只处理了一个“误闯”的夏平,其他的,都不了了之。
邵岁颐只觉得危险,却又不知道危险源头。那在幕后支持邵延清的人,会是皇帝自己吗?可若是母皇也已经彻底决定扶持邵延清而放弃自己,为什么还会让她负责祭典?
她挪动着目光,祭坛下的另一侧,是司天监的人。
那天,那个叫裴识夜的观承来协助了自己。邵岁颐许了他一个承诺,可他和小怀都没有向她动用这个承诺。小怀说要留着这个承诺到以后,而裴识夜干脆地没有再见过她。
如果不见自己是他的心愿,邵岁颐当然要满足。
前方传来一阵骚动。邵岁颐从恍神中醒来,看了过去。
礼部。谁在说什么?有一个邵岁颐不认得的官员,拧着眉头,四处张望,一幅焦急的神色。远远与邵岁颐对视,却一激灵,转过头去。
怎么了?邵岁颐想要维持秩序,可公主阵列与官员相距很远,隔着空旷的主路,要走过去,必然很显眼。
不久,仪仗中的战马队列也晃动起来,仿佛有人不停在其中穿梭。在一片肃立之中格外显眼。
“……鳏寡孤独废疾皆有所养,此朕之所愿。愿上身鉴孤之诚愿,赐以永固之基,扬大虞威仪于四海,振女朝威仪于寰宇……”皇帝诵读着祝祷词,丝毫不见停顿,邵岁颐却见她眼神微动,余光扫过去一瞬。
谁?是谁?邵岁颐拧紧了眉头,此刻正是肃穆的时候,谁敢随意扰乱?邵岁颐心急如焚,可被距离卡着,却束手无策。
眼看被控制在远处的民众都要发现马队中的异常,邵岁颐看到有人不停朝异动处伸出手指。
要是彻底被民众看出端倪,扰乱了祭典,那才是真的完了……
邵岁颐一咬牙,向一旁走了几步。不如自己绕远一些,从祭坛外面绕过去,应该还来得及拦住。
“皇姐这是要做什么?”突兀的一声插了进来,邵岁颐迅速转头看去,邵延清正不怀好意地看了过来。
“关你什么事。”邵岁颐也压低声音,快速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来,不想再理她,转身就要走。
谁知邵延清一只手紧紧抓住邵岁颐的肩膀:“皇姐这是不顾祭典,擅自离开,这般不诚心,上天怪罪,该当如何?”
她表情认真,仿佛比邵岁颐还要在意祭典能否顺利举行。
“祭典由我操持,我自有打算,有你说话的份?”邵岁颐不愿意让自己这边也乱起来,只得咬牙切齿同她分说。
“自有打算?皇姐能有什么打算,难不成是见到了什么美人,忍不住现在就要去勾搭?”
这话就太过分了,可此刻最重要的是那边的状况。邵岁颐一把甩开邵延清:“别想耍花招。”
邵岁颐又走出两步,邵延清被推开后也不再说什么,只冷笑看着她。
摆脱了阻碍,邵岁颐又远眺过去,恰巧羽林卫巡视过去,马上的卫队长眯眼凝视片刻,俯下身朝卫兵说了些什么。
邵岁颐心中一动,是终于发现了吗?
羽林卫训练有素,领了命之后,一小队头戴金盔的卫兵有序移动,走到马队中,如同一股冷水浇在小沸的汤中,片刻间便冷静了下来。
邵岁颐松了一口气,回到了队列里。
天色暗了下来,神像送回到金殿,仪仗依然喧然不止,沿着蜿蜒的山路,灯火逆流而上。皇家的祭典结束了,可百姓的祈愿、祝祷,还要再持续好几天。
皇帝身体不适,在祝祷之后就坚持不住了,送神的仪式并不必须参与,就先行回宫了。
可邵岁颐心里记挂着,只待仪式空档,便揪住马队队长:“惊扰祭典,你可知罪?”
队长抖如筛糠:“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方才有官员前来质问,为何战马数量不够,坏了祭典,才让队列不安……”
邵岁颐沉下了脸:“是谁?”
“是……礼部的王大人。”马队长不敢隐瞒。
……
勤政殿的地龙早就热热地烧了起来,皇帝终于身体彻底向好,似乎病气已经过去了。
“长公主,祭典出错,你有什么话说?祭祀责任重大,你是知道的,怎么能惫懒疏漏至此?”皇帝言辞严厉,直指邵岁颐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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