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溽热,冰块发出濛濛雾气。
贾藿满头大汗,今日就算站在冰块旁他依旧觉得这暑热难消。只因他心焦燎,一想到郎君请的是县令就难捱得很。
之前去县令府走货,自己还向梁管事多嘴地说了些话,万一那回叫县令府的眼线瞧见可如何是好?
他记得自己那天与梁管事扶醉而归,还与他在街上大呼小叫了几声,一想到此贾藿又汗如雨下。
“贾藿,明府可到了?”吴岭捏着一把扇子匆匆赶来。
“启禀阿郎,还未见明府车架。”贾藿抹一把汗。
吴岭让他下去,如此汗流浃背的狼狈样不适合陪着自己见崔县令。
贾藿心情一松,长舒一口气退下。
他没走几步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贾藿心一紧赶忙加快了脚步离去,免得坏了郎君的大事,也害自己失去挣饭吃的活计。
崔息带着段习之下车,见到吴岭已经在等,他身边还放了一块融化近半的冰。
“吴郎君久等。”
“明府客气,快请进去!又不知这位是……”
吴岭心下对崔县令的这个行为有些不满,他要与崔息商量的事非同小可,他怎好不提前告知便随意带人前来。
“段习之。”
大商贾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所以段习之一点前缀也没有加。
吴岭额上汗水立刻冒出来,他竟然是段习之!
“某有眼不识泰山,请郎君勿怪。”
“今日微服不过作明府之友,顺便听听你们的计划,规划一城这样的事可不多见!”段习之对此事也实在是好奇得紧。
吴岭行礼称“是”,他哪里敢违抗,于是侧身请这俩“大佛”进门,又吩咐婢子上些酥山。
他是个爱吃之人,暑热的夏日尤好酥山,厨子是他从上京请来的,价格不菲。
她做的酥山清净洁白,在江南时母亲还会嘱咐多做些前去供佛,以应佛祖当年菩提树下醍醐灌顶之说。
“佛祖保佑,此事若成,某愿舍宅成寺,一生供奉。”吴岭闭目喃喃。
永平县虽地处边陲,但水道通南通北,南下可抵婆罗洲那里的香料、黄金都是回报丰厚之物,若永平县令能过土人这道关,那此地繁盛之日就在眼前,所以吴岭亲自来此经营。
“不愧吴氏郎君,这吃穿用度还有房屋建制都不同凡响。”段习之左瞧右看,眼睛时不时瞟几眼吴岭。
“建屋之人不懂规矩,有些地方不合礼法,某择日便改。”
段习之开口便是下马威叫吴岭拎着心应对,此时也只能说是房屋买来时便如此。
“一月后再请崔县令来瞧瞧吧。”段习之不跟他客气。
“是。”吴岭小心翼翼地回着话,将两人请入堂内。
开口就如此艰难,后面大约也不会顺利,吴岭闻一闻他涂在扇上的香膏,企图借香味稳下心神。
崔县令坐下后还是一言不发,只有段习之频繁与自己说话。
吴岭思忖着在婢女端上酥山后把母亲供佛这件事说给崔县令听。据说这位崔县令信佛,所以他准备借此博几分好感。
“确实不错,手艺独到。”崔息还真开了口。
气氛缓和,吴岭面上终于能挂得住笑。
他拿起碗也开始品尝酥山,即便因为自己没有及时食用,再吃它已多了几分腻,可依旧味美,紧绷的精神被那股冰凉与甜蜜安抚几分。
崔息和段习之互换眼神,准备趁吴岭吃酥山时发问来控制这一场对话的节奏。
两人对此道算是烂熟于心,于是一场对话下来,吴岭汗湿了后背,崔息则大致摸清楚了吴氏的用意。
这是一场彼此都得好处的事情,但像吴氏这样的商贾人家必为利来,他家势力又大。
“你有想法了?”坐回车上后,段习之看崔息平静如水的模样问。
反正今天自己只是掠阵,用个名头打草惊蛇,他不想为这事费脑子,尤其是自己忽然要赴江南道上任,后面头疼的事情多着呢,能休息就休息。
而且,解决这点问题,崔息绰绰有余。
“李同铮不是大赦过天下么?”
“哟,我还以为你一直要叫他圣人呢!嗯,然后呢?”段习之打趣。
“永平县没有免。”崔息简明扼要。
段习之听到这里立马懂了其中关窍。
如今永平县的税可不一样,新规划一座城必然是要钱的,这份钱全由官府和乡绅出那不大可能,所以可以用免税来促进,这其实就是相当于扣除的那部分税变成了房屋的一部分。
“岂不是可以趁机推行一下砖瓦房屋?一次雷火毁去小半城的荒唐事就不会发生。”段习之沉吟后说道。
“正有此意。”
崔息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使些手段扣一部分隹、谢两家的钱财,再加自己出资收购米粮的利润应当差不多。
“既然法子都有了回去吧,听这些我头痛,今天该痛痛快快地玩。”
“秦厌,直接回府。”崔息对正在赶车的秦厌吩咐。
段习之疑惑地问:“你本来准备转道去哪里?”
“机密。”
崔息轻笑,拨开竹帘,车外吹来一缕风,卷起了他垂在肩上的幞头带。
-
崔府此时正热闹。
沈莲丰熟悉上京宴饮规制,命人搭台摆宴,地点就在后园。
荷花池边现下正巧有一块空地,娘子原先种的菜已经吃完,那里正空。
她又命人准备投壶、博戏、酒令,还听取两位娘子的提议把靶子也准备起来。据说是那位江娘子也会射箭,要与自家娘子一较高下。
江岚已换了件虾壳青的圆领袍,两边领子只系一边,风一吹有飘飘出尘之姿。
陆笙较她多了两分英气,本来江岚为她在眉心贴了花钿,但左看右看还是摘了去,陆娘子的个人气质太突出,忽然加入花钿反倒夺了那一点微妙的锐利。
两个人正坐在退休居谈笑,江岚说这高桌坐起来很是不错,等到了江南她也要做一套。
陆笙听她这么说恍然大悟,原来她家郎君是调任前特地来此。
那自己是不是多少也应当出几分力?
如果做大菜劳心劳力那就准备些方便的,只要好吃想必人家也不会介意。
“不知江娘子是否愿在夏夜吃羊肉?做些羊肉串子炙烤不算劳累,永平的夏夜凉风习习,配上井水或冰镇过的薄荷饮刚好,若爱酒我也有梅酒。”
江岚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连声说好。
陆笙看她眼睛明亮,还有些感动的意思,立刻了然,绝对是之前没有吃到适口的。
于是她愈发贴心地问江岚的忌口,又请她先试酒水,还给她试了试自己做的红茶菌。
不过给江岚介绍的时候改了个名字,叫三伏饮。
“你给我这么多好玩的好吃的,偏偏我没有什么能回你这份情的。”江岚抿一口酸甜的三伏饮恋恋不舍。
陆笙支着下巴看远处的莲花,高过窗台的野草已经被修去,现在一眼便可望到那莲花池,还有池边的小亭。
听到江岚这么说她回转目光对江岚嫣然一笑说:“客从远方来,哪有不招待之理?”
“有了,这块玉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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