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转过身来,看着房门处的女儿愣了片刻,而后眼眶微红,连道几声好。
他拿起桌上的荷叶包,冲李汀南一笑。
“瞧我买了什么,是城西那家的糯米糍,加了很多桂花糖哦!”
听着这话,李汀南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张手奔入李景怀中。
“父亲!”
她感到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外溢,喉咙处发出一声浓重的悲怆。
前世不能言语的种种委屈,皆化作这一声嘶鸣般的呼唤。
李管家见状抹了抹眼角,将书房门带上了。
李景颤着手,轻抚上女儿乌黑浓密的头发。
“都怪父亲没用,让小南受委屈了。”
若是他在仕途上再有些成就,便不会委屈自己的女儿去嫁宣平侯。
李汀南的喉咙好似被泪水堵住了,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不住的摇头。
上一世,李景离京那天,李汀南未见上他最后一面。
她蹲在宫墙后泣不成声,偌大的京城,再也没有一个会惦记着她爱吃城西糯米糍的父亲了。
后来,她再没吃过糯米糍。
不是没有,是不敢。
李景走后的那夜,月亮圆若银盘。
李汀南借着月光,在锦被中咀嚼李景在大牢里对她说的话。
一句是“小南,爹对不住你和你娘”,另一句是“好好活着”,最后一句是“你不该叫汀南的”。
汀南,挺难。
想到这李汀南笑出了声,她爹身陷囹圄时,竟然还在琢磨着谐音的事情。
继而她的嘴角尝到了一抹家人离别的苦涩,带着满鼻子的酸楚,嘟囔了句烦死了,怎么可能不报仇。
等李汀南坐在金銮殿上,抱着幼帝垂帘听政时,她对自己入宫的十一年岁月进行了总结。
一段驯服世家的历史,她笑着与心腹说。
至于开不开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李汀南将申冤状递给李景,并说明了用意。
李景微微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宣平侯……他,小南觉得他如何?”
听出李景话里的担忧,她捏着李景的肩,宽慰道:“挺好的。”
起码苏宇不逛青楼,不喝花酒,身边没有乱七八糟的通房侍妾,起码他另辟了府邸,嫁过去无需服侍公婆。
李景长叹一口气,往她手心里放了把还带着体温的钥匙。
“你娘给你留的嫁妆都在府库,稍晚些去你点点。趁天还没黑,为父去莫御史府上一趟。”
李汀南将手伸开,黄铜材质的钥匙瞬间被泪水打湿。
玉竹瞧着一箱笼鸽子蛋大的东珠,嘴都合不上了。
“夫…夫人的嫁妆这么殷实吗?”
金风轻敲她一下,“咱们夫人可是姜家女。”
姜家是百年世家,曾出过三个丞相五个皇后。
水满则盈,现任家主深谙这个道理,于他是激流勇退,将自己的独女许给了寒门子弟李景,而后辞官回了南州老家。
金风比玉竹大上几岁,进府服侍时,李汀南还在襁褓之中,故对姜夫人的了解比玉竹多些。
满库熠熠生辉的珍宝,是姜氏家主对女儿的关心,即使夫家靠不住,也能有些财物傍身,日子不会过的太难堪。
而今,这份关心传到了她这里。
回到芷兰院时已是月上树梢。
明日便是中秋,诸多人家已经将明晚赏月要用的瓜果、月饼备齐,空气中甜腻与清香交织,从墙那头伸过来,勾的人垂涎欲滴。
上一世,她在入宫的第二年,也曾这样隔墙闻过果香。
那时太后一党正处弱势,李景病危的消息从申城传来。
太后勾勾唇角,将她送上了江初渡的龙床,企图先一步怀上龙种。
当夜,江初渡将她丢出承乾殿,语气失望:“太后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这般自轻自贱?!”
她羞愧难当,出声反驳道:“你别像个圣人一样指责我,你若在我的处境上,定比我还要不堪!”
二哥残了,父亲莫名受了场牢狱之灾。辞官回家时为了凑齐盘缠,连李府都变卖了。
血亲离她而去,从小服侍她的丫鬟有死有伤。
她在红墙碧瓦之中,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江初渡扬起的手终是没落下,从小长大的情谊,到这会儿却是用上了。
他摆摆手,让人将她抬回长秋殿,禁足三个月。
次日,娴妃李氏被禁足的消息以及禁足的缘由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旁的人见风使舵,忙着落井下石,太后党嫌她丢人,只在旁冷眼旁观。
克扣份列,送些馊饭,那都是常有的事。
就这么在宫中浑浑噩噩地过着,她也不知道今夕何夕。
有天夜间,她抬头看见一轮满月,这才知道中秋到了。
她鼻尖萦绕着瓜果的清香与月饼的甜腻,勾得一月来未曾吃过一顿好饭的肚子敲鼓造反。
墙外,侍女端着果盘来回穿梭,嘴里说着祝福的话语。
墙内,她踮着脚,贪婪地掠夺墙外的香味。
猛然间,那香味好似加重了,仔细一品,还有她爱喝的梨花酿。
“娘娘。”一道清朗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她循声望去,见一着赭红色常服的男子,在婆娑的树影中立着,健壮的身上落满了斑驳的光点。
一阵风过,男子宽大的衣袍在风中摇着,桂花与松木的香气扑面而来。
苏宇好像瘦了。
清冷的月光自头上倾泻而下,照亮了他眉心的红痣,也照亮了他眼中化不开的柔情。
她如梦方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丑态百出,忙擦了擦嘴角,强装镇定道:“宣平侯,这是后宫。”
苏宇好似没有听见,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臣带了娘娘爱喝的梨花酿。”
她本想拒绝,但肚子先她一步应和。
她真的很饿。
苏宇将怀中的点心一包一包拆开,献宝似的摆着院中的石凳上。
李汀南粗略一扫,有时令的桂花赤豆糕和难买的海棠糕、玫瑰香梨冻糕。甚至还有只烧鹅。
此刻已经顾不上想糕点有没有毒了,她的肠胃正在操纵她的脑袋。
她先拿了块桂花赤豆糕,咬下一小口。桂花的香甜与赤豆的绵软在味蕾绽放,她再顾不得什么形象,大口吃起来。
“臣来的太迟……”
李汀南吃的太急,被点心噎得猛咳不止,拿起桌上的梨花酿一饮而尽,而后晕晕乎乎地趴在了石桌上。
恍惚间听到一声叹息,淡雅的松木香将她笼罩。
忽然双脚悬空,她下意识搂住了那人的脖子,然后感受到那人身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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