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祯家的床很好睡。
这是濮怀玉洗完澡,夜晚陷在客卧床褥里的第一感受。
她愿意很真诚地送上最高评价,尽管听上去不那么尊重隗祯本人,但他家的床确实和他本人一样好睡,富有且慷慨。
梁淑荷很照顾这位小客人的感受,选了地理位置相当好的一间客卧。房间内不仅被装扮成繁复的法式洛可可风,奶油白镶粉镀金,让人宛如置身于宫殿之中,还可以在阳台悠闲地喝一杯下午茶,同时尽情俯瞰繁花锦簇的院落风光。
就在前不久,柏管家带濮怀玉参观室内景致的时候,他明确告诉过濮怀玉这间客房对应的走廊不要涉足,否则宅子的女主人会很不愉快,即便她是一位很热心的女士。
当时的濮怀玉开玩笑地腹诽着,自己都没有仇富,笑声都有点老钱风网感的梁阿姨怎么会不愉快呢。
对有钱人的禁忌,濮怀玉在不知全貌的时候总容易抱以轻佻的想法。要是有钱人都会不愉快,自己是不是应该早早胎死腹中才算幸运?毕竟跟梁淑荷比起来,她的生活确实很不幸。
准确地说,大多数人都不能和她比较。
但那毕竟是梁淑荷,濮怀玉便不准备深想。再往深处想就是复杂的经济学,她就算能将知识移植到现实上面,也改变不了现状。
所以,仅仅出于体贴梁淑荷的目的,濮怀玉答应自己不会乱来,结果转眼间梁淑荷便主动邀请自己住下,眉眼柔和地对她释放善意,“这个房间对我来说有很独特的意义……小玉,我希望能够由你来住。”
交错的银色刀叉在此时,倒映出隗祯隐隐有些怪异的表情。
或许,他只是想有伤风化地说一句“我们可以住一间”,或许是别的原因。濮怀玉猜想着。
但总之,有了被梁淑荷当场抓获的前车之鉴,隗祯到最后也没说住在一起的事。
现在,濮怀玉觉得手机界面安静得可怕。隗祯习惯睡前拉着她说两句体己话,像精力旺盛的猫咪硬要在耳边“主人”“主人”地喵两声。
自己怎么会想他怎么做?想到这,濮怀玉实在有点烦躁,一个人侧过身玩了会儿抓大鹅,最终按捺不太住,踩上毛拖鞋摸出门外。
灯光开得很暗,濮怀玉渐渐听到说话声,凑到虚掩的门前。
站着的是隗祯,他甚至还没洗漱,在书房里用对峙的姿态面对坐着的梁淑荷,气氛不复饭桌上的融洽,甚至抵达有点剑拔弩张的地步。
隗祯有点激动,因为怨愤气息不顺的表情其实很性感,像怒目而视的雕像,又因为不够强烈、敌意不够充足而具有某种富有呼吸感的内敛气质。
反正濮怀玉的注意力因此游离了一下,差点忘却自己悄悄摸过来是为了什么。
“妈,其他事我都能答应,这件事免谈。”
梁淑荷振振有词:“什么免谈不免谈。Ethan,我不仅是你的母亲,作为长辈我很喜欢小玉,想要让她住得舒服,不可以吗?而且,再过两天她就要走了。”
隗祯笑了一下,尽管他眼底并无笑意。
话题很敏感,却是他必须得跟母亲论清楚的问题。即便先前一直处于这个家庭的模糊地带,但隗祯知道,梁淑荷起了不同的心思。
她有不该有的想法。
所以隗祯直接一锤定音:“我不可能跟小玉做兄妹的,劝您趁早死了这个心。”
他平生最厌恶禁忌,有些东西属于禁忌是有原因的。过去和濮怀玉恋爱时,明明已经不在暧昧地带,却不得不深受老师身份掣肘;如今的濮怀玉够烦他了,隗祯不可能再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自己出此下策,带濮怀玉到父母居住的这座年代已久的庄园,是料想梁淑荷应当也会像他一样喜欢她,应该可以在濮怀玉唯独对他冷冻的心上画下一片值得留念的风景。
但隗祯没想到,梁淑荷会喜欢到这种地步。
“您可以对我未曾出生的妹妹心怀念想,如果这能让您好过一点,不去糟蹋自己的健康,我不觉得我有需要干涉的地方。”
隗祯说,“但您似乎想把小玉认成女儿,我不能接受。”
他如此笃定地说“不行”,梁淑荷却觉得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她的眼睛某种程度上比隗祯更为毒辣。
“我可以直接问小玉,小玉就算不接受,估计也不是因为你。”梁淑荷意味深长道,“你们现在正在走的恋爱程序,恐怕不太正规。你确定你不是一厢情愿吗?”
怎么能这么说啊,她可是好孩子,很纯粹的那种。濮怀玉在门口静静等着,渐渐感了兴趣,想听隗祯作何回应,毕竟他们现在的状态确实不正规,而且是很不正规。
就算是曾经,也没有特别正规。即便隗祯真的付出真情,濮怀玉自己再不愿承认也的确从中感受过情谊,但他始终都有后路。
——濮怀玉永远不可能想到的,包装完美的真身份。
在那个情境下,所有看似奋不顾身的帮助,其实都建立在另一个物质上什么都有的人格之上。
付出会有回报,善良有大手托举,那根本不是奋不顾身,是天真的笃定,是有人托底的安心。
所以濮怀玉很失望。真的失望。
她向往一种英雄主义,自己也履行着。在濮怀玉看来相当接近的隗祯却是离得相当远的那个,这怎能不让濮怀玉失望。
房间内,留给隗祯迟疑的时间很短暂。但他够了解濮怀玉,眼下的情形也比当初被动获得第二次机会、被动离开有濮怀玉的世界有选择得多。
所以,隗祯沉稳开口,“您是什么意思?如果您在怀疑小玉对我的感情,那您确实找错角度了。”
这是个濮怀玉没有想到的切口,她喜欢他,这件事他很确定?放在这个时间点未免有点太过讽刺了。
但隗祯就是用一种相信爱本身的腔调宣告道:“感情有很多种形态,小玉愿意陪我到这里来,我已经很满足了。您是觉得小玉付出的感情很有限,不像在爱我吗?这么想,您就错得太多了。”
一瞬间,他仿佛变身成为把爱当做人生准则的狂热信徒,简直可以用信誓旦旦来形容,还有点亢奋,似乎皮肤表层传来细细密密的穿刺感:
“她不喜欢我,会彻底地漠视我,好像我从来没有存在过。但小玉看到我了,我也真的存在过。”
哦,现在是存在主义哲学家。
这次轮到梁淑荷眼神不对劲了,隗祯正用一种颠覆她认知的坦诚剖析跟濮怀玉的情感状态,黏黏糊糊,藕断丝连。
“可你骗了她,不是吗?”
梁淑荷道,“换一种说法,毕竟我是你的母亲,应该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你骗了小玉,只要不做对她不利的事,那你应当永远不让她知道你是个骗子。”
她不禁轻笑:“不过你确实玩挺大,隐瞒身份体验生活,亏你能够想的出来,而且一点风声都没透露。我还挺好奇,你之前忙成那样,还有时间跑到小玉附近谈恋爱,猝死了我都不意外。”
那是因为当时他是薛定谔的死亡状态。隗祯转移话题:“跟您谈了这么多,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话,我完全不同意您认小玉为义女。您要阻拦我,那我也有让您伤心的办法。”
“您不也是在欺骗吗?倘若小玉知道您对她的喜爱,其实很大程度上来自对夭折小女儿的移情,您觉得她会感恩戴德?……小玉可不是这样的人,您认为她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濮怀玉已经知道了。
她默然离开门前,因此隗祯离开时并未发现有人站在门口听完了全部。
比起忧愁于自己成为替身,濮怀玉躺在房间的公主床上,晚风吹起窗帘一角,她被月色包裹着就好像正被泡在羊水里。
看来事与愿违的法则会眷顾每个人,所以想留的留不住,不想留的拼死拼活长这么大。
濮怀玉想,那个小女孩也不是故意的。
如果她知道自己有一个这么好的妈妈,降生在她掌上后可以全无后顾之忧地体验人生,沐浴在关爱中长大,肯定不舍得走的。
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室内热气有点太旺盛,濮怀玉不得不变潮湿,好像体虚盗汗。
迷迷糊糊间有人敲门,走近床畔后手掌搭在濮怀玉额头上,然后去盥洗室拧了毛巾给她擦拭。
眼睛勉强睁开一道窄缝,是隗祯。于是濮怀玉掀开被子勉强自己坐起来,没有睡醒后全身轻松的感触,反倒觉得自己在床边一味往下沉。
但她有点坚决。
“我去你房间睡吧。”上半身有点晃悠,濮怀玉的头一下子因为惯性抵在隗祯胸前,抬不起来,“我不想占着阿姨给别人准备的房间。”
“……阿姨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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