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楚翞离与沈砚疏两人不约而同起得很早,折整齐被子,整理好房间,两人将自己收拾整洁,悄无声息离开农户,临走时,沈砚疏在床上留下了几两碎银,答谢猎户夫妇的热情好客。
月牙挂在西边天际,迟迟不愿退下,倒是那点点繁星早就没了身影。
昨晚夜半下了一场雨,路途满是泥泞,楚翞离骑在马背上,与沈砚疏并排而行,心里估算着路程,只求今日别再下雨,否则耽误行程。
可惜上天从不如他所愿,行至半路,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路旁有两间废弃的房屋,屋顶塌了大半,青瓦碎了一地,只余片角尚能躲雨。
沈砚疏与楚翞离挤在那残存的屋顶下,等候天气放晴。
闲来无事,楚翞离问沈砚疏:“我看你日常并未有太多忌口,修道也能吃肉喝酒吗?”
沈砚疏静观雨落,淡淡道:“玄渊归为正一,没有那么多的禁制。”
“哦。”楚翞离了然,想了想又问:“那你能成亲吗?”以前他从未留意过这些,但也未曾听说过玄渊宗的哪位真人成家的。
沈砚疏沉默了一会,道:“玄渊有宗规,不能。”
“……哦。”楚翞离回应。
雨声连绵,听久了,心不知不觉就静了下来,又或者是因为,身边有一个适合一起听雨的人。
楚翞离不禁想起了些往事,也是一个雨天,他同师傅一起外出,回来时天空下起了雨,师傅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一把伞,白色的伞面上绘了一支墨梅,清雅怡人。
师傅撑着伞,将还不及她肩膀的楚翞离遮在伞下,师徒二人缓缓走在回邀月阁的路上。
细雨纷纷乌竹伞,青石小巷人匆忙,师傅突然指着一家卖糕点的小店问他:想不想要?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雨太轻,师傅的声音听起来难得温柔。
楚翞离一口答应:想!
师傅便给他买了些红糖的米糕和桃酥,她不爱甜食,可她会记着楚翞离最喜欢的是夹了红糖的米糕和香甜的酥饼,她的房中会时不时备着糕点,总是楚翞离爱吃的,可若是楚翞离问起,师傅总说是师娘带回来的。
确实是师娘带回来的,可那是师傅叮嘱的,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师娘都以为是因为师傅喜欢。
雨水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楚翞离迫不及待拿出热腾腾的米糕边走边吃,师傅也难得吃了一块。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回过头来却发现,好像再也没人在意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更不会有人记下他无意间说出的喜欢,待看见了,便会默不作声买下。
再也没有了。
楚翞离抬头看天际的雨云,望不到边。
楚翞离决定的第二个目标是苍茫派的郑暮年和赵燕然。
苍茫派与邀月阁地处相距不远,向来有着恩怨,此次围剿邀月阁,苍茫派出力甚多,那日师傅便是被苍茫派的长老赵忆所重伤,而赵忆也死在师傅刀下,苍茫派与邀月阁之间的血债又多出一笔。
赵忆已死,楚翞离要找的是那日苍茫派参与的另外两名重要人物,当然,他不介意多杀几个苍茫派的弟子。
他先找上的是赵燕然,虽都姓赵,但赵燕然与赵忆之间并没什么关系。赵燕然本是个占山为王的山匪,后来结识苍茫派掌门,与其畅谈数日,意气相投,便尽数遣散了手下匪徒,加入苍茫派。
赵燕然性情豪爽不羁,一年到头也没几日待在苍茫派的,但他对掌门很是信服,有召必回,曾为赴掌门之约,不眠不休纵马千里,不落一刻。
苍茫派传承剑法,唯他使刀。与楚翞离惯用的环首不同,赵燕然用横刀,刀长三尺有余,双手使之,刀法刚烈,独树一帜。
赵燕然喜好独行,楚翞离探听清楚他的所在后,便等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月明星稀,树影斑驳,楚翞离抱着刀靠坐在树枝上闭目养神,树下,手握长刀的醉汉蹒跚而来,还未走近,赵燕然停下脚步高声喊道:“不知是何方友人在此等候多时,赵某荣幸,不妨大大方方出来一见?”
楚翞离睁开眼从树上跃下,往前走了几步:“不是友人,是仇人。赵前辈别来无恙。”
看清来人,赵燕然大笑:“原来是你。楚翞离,邀月阁完了,你不过是条丧家之犬,不夹着尾巴躲起来,还出来乱咬人,当真是不怕死的?”
楚翞离不想多废话,冷漠拔刀:“今日是你死还是我亡还说不准的,赵前辈何必只顾逞一时之快,万一待会败了,既丢了面子又丢了脑袋,岂不可笑?”
“牙尖嘴利,狂妄,你赵爷爷今天便教教你怎么尊重长辈!”赵燕然大怒,拔出长刀将刀鞘扔在一旁,双手握住刀柄砍来。
赵燕然来势汹汹,楚翞离只接了他两刀便觉得手腕发麻,当机立断改变策略,尽量避免与赵燕然硬碰硬,用巧劲卸去大部分力道,身法诡谲,出招巧妙,不过一刻,两人已交手上百招,不分上下。赵燕然怒极发狠,以一力破万敌之势斩出一刀,楚翞离躲闪不开,只得硬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交击声后,楚翞离硬生生被震退七八步,强行忍下胸口翻涌的血气,楚翞离迅速调整状态,再次攻击。
赵燕然的招式大开大合,力大势沉,靠拼力气,他毫无优势,好在他的武功路数向来偏向于见招拆招,快准多变,又比师傅多了些狠厉。
他能遵守规矩,却又受不了规矩太多,总能在一板一眼的对招中摸索出一些出其不意,有效致命的招式,让对他了如指掌的师傅有时也应接不暇,师傅说过,这是他出奇制胜的本领,他天生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
楚翞离拧身躲开赵燕然一刀,不退反进,攻其中路,迅速拉近距离,越战越勇,楚翞离目光如炬,他尚有胜机!
月华如水,风过似语,树影轻摇,楚翞离几乎和赵燕然面对面,他放弃了刀身长度的优势,以赤手握住刀身,在极短的距离将刀刺入赵燕然心口,又拔出,而赵燕然的长刀停在一个将楚翞离头颅斩断的去势,就此无力再进一分。
赵燕然的长刀坠地,他捂住胸口踉跄倒下,喷涌的血染尽月华。
楚翞离抬手摸了摸渗出血珠的脖颈,即使还有一段距离,赵燕然刀刃携带的凌冽气势还是割破了他的皮肤,但也只是割破而已。
楚翞离擦拭刀身上的鲜血,收刀归鞘,沉默离去。
他还有下一个目标,苍茫派,郑暮年。
与赵燕然不同,郑暮年几乎是从普通弟子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的,勤奋,稳重,事事以门派利益为先。
他的武学造诣在人才辈出的的江湖之中算不上突出,可历经多年风雨,他在苍茫派中已是德高望重,地位尽次于掌门,他若死了,无异于斩断苍茫派一手一脚。
楚翞离选了他带弟子外出访友的时候。山间石径曲折,郑暮年缓缓往下,楚翞离头戴斗笠拾阶而上,在交错之际,楚翞离突然发难,白刃出鞘,凶险刁钻。郑暮年拔剑挡下,后退两步拦下欲冲上前来的弟子。
“你们不是他的对手,莫要妄丧性命。”郑暮年冷声告诫身后弟子,示意他们退下。
楚翞离没急着动手,对郑暮年道:“即使他们不动手,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郑暮年年过半百,鬓角花白,眼神清明,闻言,他无可奈何地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不曾参与过剿灭邀月阁的行动,你又何必多做杀孽?”
郑暮年已经知晓赵燕然陨命的消息,杀人者并没有隐藏自己来路的打算,郑暮年知道迟早会轮到自己,只是没想到是现在。
楚翞离觉得可笑:“郑老前辈,你似乎不太明白,仇恨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啊,若我还在意你们所谓的公道,我又何必站在这里?我要的只有一样,血债血偿。我身在地狱,你们凭什么活在人间!”说到最后一句,楚翞离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
郑暮年忽然笑了,有些可怜眼前的人:“还能想到公道证明你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在走一条不归路,这世间往往清醒的人更痛苦,愈是看得明白,愈是明白自己有多不堪。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楚翞离气极反笑,举刀直指郑暮年,问:“若我放弃复仇你们这些武林正派就会放过我吗?你呢?口口声声大道理,你能救我吗?你的大道理能救我吗?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有谁来救过我吗!”
楚翞离压制着自己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厉声质问:“高高在上的人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的自甘堕落?为曾伸出过援手的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收起你自我良好的道德感吧,难道我还要为有人没在我跌落谷底时踩一脚而感恩戴德?这就是你所谓的公道吗?”
郑暮年叹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愿放下仇恨,何尝不是不愿放过自己。既然你我都无法说服对方,那就只好分个生死吧。”
郑暮年挽出一个剑花,向楚翞离刺去。他的剑如他的人一般,正直稳重,中规中矩,撞上楚翞离的狠厉决绝,不多会便落了下风,旁边的弟子急切烦躁,想不顾师命冲上前来,被郑暮年厉声喝退:“你们上前亦不过白白送死,走,回苍茫派去禀告掌门!”
楚翞离专注于与郑暮年之间的缠斗,没有理会还在犹豫不决的几个弟子。
只要他们不出手。
在郑暮年的多次喝斥催促下,几个年轻的小弟子总算离去。
楚翞离望着身负重伤单膝跪在地上的郑暮年,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个痛快,转身离去。
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不惧怕苍茫派的寻仇,他孤身一人,再无牵挂,若是他死了,那所有的恩怨都会从他这里走向结束。
他明白,比谁都明白。
雨渐渐停了,楚翞离擦了擦被雨水溅湿的衣角,随沈砚疏一同继续上路。
雨过天未晴,天空还是灰蒙蒙地铺满云层,空气中有着泥土和草木湿润的气息,格外清新。
慢慢的,天黑了,两人找了个干燥的地方生火露宿,柴火湿润,引燃后烧出阵阵黑烟,半晌才散。今夜湿冷,楚翞离几乎一夜未眠,借了沈砚疏随身携带的书籍翻看。沈砚疏静心打坐,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两人熄灭了火,早早出发,正午时分总算到了漠城,城门口人声鼎沸,十分热闹,楚翞离凑近去听,原来今日恰好是漠城的城隍庙会,城门口来了个百戏班子,路过的人都挤过去凑热闹,此时正在叫好。
楚翞离远远瞅了两眼,没什么兴趣,一回头却见沈砚疏正看着他,似乎打算说什么,楚翞离抢先一步开口:“看来后面的路我们无法同行了,不如就此别过。”楚翞离笑了笑:“沈砚疏,我欠你的一定会还,再会。”
沈砚疏点头:“后会有期。”
楚翞离摆摆手,先一步进入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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