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瓶都沾了些许砂砾。
简聆将它放在水龙头下过水,砂砾和脸红很快被捎走,留她冻得心凉。
啊……头疼。
她痛苦闭眼,五官挤作一团,脑袋浮现方才的尴尬场面,恨不得自己化成水顺着下水道流走。
几分钟前,电梯内,她脑子僵住,憋了半天愣是没挤出一句话。
“叮咚。”
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犹如天神降世将她拯救于火海!
她脚下生风,也不知哪来的心虚,仓皇逃窜,对方反应当然啥也没顾及上。
满是懊恼,关掉水龙头,可乐丢桌上,几步滚进沙发无能狂怒。
怎么就没看见后面跟着的人是覃抒言?
简聆气急败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
这世界上有比在背后骂人结果被当场抓住更尴尬的事吗?
“当然有!”
视频那头的黎婉君讲得浮夸又笃定,眉飞色舞的表情与她一身黑色小香风装扮毫不搭调。
手指绞着一小绺柔顺黑长发,她翘着二郎腿斜倚在藤椅上隔岸观火:“比如你在背后骂甲方被当场抓住。”
电话里爆出装正经后的高亢笑声。
唯有心如止水,面如死色这种词能形容简聆现在的悲惨状态了。
呵呵,对哦,我怎么忘了覃抒言还是我甲方!
一瞬间心如死灰,简聆直接脸盖桌上,紧接着她又回忆起今早石子清说的话——
“听说这个新客户是老板带来的。”
嗯,像覃抒言这种人肯定会向老板打小报告的,等着挨批吧……
简聆对可乐薯片没了食欲,一侧头甚至看到那包薯片上的公仔在对着她做嘲讽鬼脸……
好吧,她彻底吃不下了。
“不过你也不用这么心虚呀。”
画面里的美女军师挪了几下屁股,摩挲着下巴:“如果他渣男是事实,那我们也没做错。”
“嘶……什么?”还没从背后骂人被抓包的尴尬里回神,她有些发懵。
“说白了,如果他是渣男,你就没必要怕他了啊,是他理亏!你骂他几句也是他应得的……你怂什么!要尴尬也是他尴尬啊!”
“对哦……”气氛逐渐明朗,军师在船头拨云见月。
“所以他的把柄在你手上,如果他欺负你,压榨你,你也不用怕他,这种烂人就应该得到报应!”画中人握着拳头慷慨激昂。
“对哦!”一拍桌子,震得可乐罐骨碌倒地,她边扶起,还不忘朝对方比了个大拇哥。
简聆是一个擅长自省的人。
具体表现在,当她结束一天劳累躺上床入睡前,脑袋会自动将今天或者过去所做的尬事滚动重播,直到她被尬到睡着。
毫不意外的,今天是电梯尬事的独播剧场。
于是第二天,简聆合情合理地变成了熊猫。
当石子清又来她办公室串门,这位细节控首先惊呼的不是简聆昨天就帮她做好的图,而是——
“我的天啊,我说你是昨晚去偷鸡了吗?”
简聆默默在心底呐喊,虽然和黎婉君说好了自己不尴尬,可是想想那时候面红耳赤的样子丢脸的还是自己,她就脚趾抠地。
“唉,别说了,昨晚做噩梦,没睡好。”
伸手在空中虚无地撇撇脑海里的杂乱想法,简聆揉着脖子旋正座椅一屁股坐下。
石子清见状,朝她递颗薄荷糖,不过看她一副劳累样,又缩回手,直接帮她剥好糖衣投喂,不忘调侃。
“你要不要去找医生看看睡眠啊?状态这么差,还怎么招待帅哥客户啊……”
“帅哥个锤子!”薄荷糖塞在右脸颊,简聆挣扎起来也要含糊喊句,喊完立马泄气倒在老板椅的怀里,一脸苦相。
“怎么了?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石子清半倚在她办公桌边缘,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挺吊儿郎当的。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身边的好友和她一样爱八卦,不过可靠的是,好友都公私分明,这点她很放心。
十分钟后,石子清成功接收事件内容。
她摩挲着下巴一脸考究:“所以说,那个帅哥居然是个渣男?”
“没错!”简聆斩钉截铁。
“那你可得小心点了。”石子清听着简聆被电梯抓包,深感不妙。
“他已经欺负我了,清清……”
话到最后变成撒娇,吊梢眼无奈瞥一眼简聆,想伸手去揉揉她的头,手悬半空中怎么也没摸下去。
“你怎么?”简聆抬头泪眼汪汪。
“我看着你的头发颜色乱得我下不去手。”对方一脸真挚。
“去你的……”
下午六点,忙碌一天的简聆归巢。
她将高跟鞋脱下放好,边走边解开白色羽绒服的链子,随手抛到沙发靠背上,直奔卧室换上她的粉毛绒睡衣。
暖气一开,她窝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不过肚子的嚎叫催促着她赶紧暖胃,她在沙发上蛄蛹几下,为了肚子的安宁,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滚去给自己熬了锅皮蛋瘦肉粥。
工序的结尾是撒上点小葱,青绿的点缀和热腾腾的香气让她食欲大增。
吃饱喝足后,她又开始逃避收拾这残局。
没办法,一回到家她便不是在外勤奋劳作的模样了,褪了皮也不过是一条懒虫。
等简聆处理好残羹要出门丢垃圾,她才恍然已是十点整。
时间不早,她对温暖床榻归心似箭。
拽紧睡衣帽子附带的松紧绳,势必不让外头的寒气趁虚而入,抓了钥匙和垃圾便往外冲。
嘶……从温暖的地方一下子到电梯间,还是好冷。
简聆盯着电梯下行的数字逐步变幻,一股冷气忽然搔了搔她的鼻子,电梯门刚好打开……
“啊啾!”
她缓缓抬起头,不巧的是,电梯里有人。
更不巧的是,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是那个昨天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覃抒言。
覃抒言和老板张晟杰是来十五楼的老板朋友家吃饭的。
说起来,这间房子还是那个朋友介绍的,本来说好了要下馆子多谢人家,一来二去的,最后还是在朋友家由覃抒言掌勺做了一桌菜。
三人吃喝尽兴,不过覃抒言执意开车不喝酒,于是那两人硬是给他灌了几壶普洱茶才作罢。
夜里十点,覃抒言提出十一点还要回家直播,三人才约好下次再聚,就此散场。
电梯里,张晟杰扶着电梯扶手,他脸颊酡红,不过还算清醒,摁楼层的时候捎带一眼二十层:“你找的那个设计师靠谱吗?”
“靠谱啊,工作室老板是朋友的大舅,更何况……”
覃抒言立在电梯右侧,低头时卫衣帽领恰好蹭上脸颊,虽然没喝酒,但他想起这人,心却微妙地有些飘忽。
“更何况什么?”
“我认识她。”
“诶……”张晟杰还想问什么,电梯忽然止步十楼,他便闭了嘴。
谁知门打开的一瞬……
“啊啾!”
很好。
我是有什么心里想着谁,就会遇见谁的神奇魔法吗?
覃抒言盯着眼前这个穿着粉色毛绒睡衣的女人,她帽口扎得很紧,隐约能挤出点脸颊肉。
对方在他的注视下,却视若无人走了进来,于是他看着眼前的粉嫩折耳毛绒兔头惊得好几秒都没说出一个字……
“简工,好巧啊。”
在无声尴尬的电梯里,他们又一次遇见时,覃抒言再一次不怀好意地主动打招呼。
张晟杰瞪大眼对着覃抒言使眼色,是在问这人是谁。
不过覃抒言没理,因为现在情况着实太好笑了——
笑到他在心里捶地的那种。
那个毛绒兔头脖子僵硬似的转了过来,脸上的红晕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倒是可以和昨天一拼。
她从牙缝里挤出七个字:“覃先生你好,真巧。”
说完便嗖地转回去,粉色兔子人极力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
原来她在家是这个样子。
他快克制不住自己的嘴角。
覃抒言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张晟杰,这个中年胖子显然在电梯里占地面积很大,但此刻却敏锐地感受到了自己并不属于这微妙气氛里的一员。
于是他将疑问收起,决定稍后再对这个狡猾的小子严刑拷打。
一楼很快就到,只不过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漫长的十二秒。
电梯门缓缓打开,粉色兔子人便带着那袋垃圾若无其事走了出去。
只不过他出电梯后就看见了对方健步如飞的背影,耳朵都在后面追。
覃抒言走出楼层,偷偷笑得合不拢嘴。
张晟杰连忙赶上,回头又看看那只兔子会不会听见,他一把勾住覃抒言的脖子。
因为身高差,覃抒言不得不拢低腰被狠狠压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那个就是我家设计师。”
张晟杰比覃抒言吃多好几年盐:“你和她什么渊源?”
“就以前知道她。老板你放过我吧!”
覃抒言拢低腰走路,加上张晟杰醉酒走路晃晃悠悠的,连带着他也失去方向,折磨得很。
“鬼才信你嘞!说,是不是以前在一起过?”张晟杰臂弯又勒紧了点。
这叔喝醉酒了力气可真是乱用。
“没有没有,没在一起过。”
“那是你小子追过她?还是她追过你?”
“就不告诉你。”
简聆怀疑自己得了电梯恐惧症。
她开始看每日运势,严重怀疑自己最近水逆非常。
那晚谋划的《与覃抒言重逢的九十九个反击预案》一点也没派上用场!
脑袋里回闪遇见覃抒言那一瞬,她还以为双方都默契地决定装不认识,谁曾想他居然还好意思打招呼。
好家伙,这个渣男!他绝对是故意的!
简聆在回忆里反复鞭打自己。
她的人设向来是端庄稳重,怎么能让他给看见……
如今渣男要住楼上,她岂不是要买新家居服?
没办法……就当破财消灾吧!
右手一用力,新刨的铅笔头崩了一小块,囧。
“组长,覃先生来了。”小莫敲敲门。
“进来吧。”这倒霉催的又来了,她扁嘴,将手稿一一叠起。
穿着黑色毛呢大衣,里搭带帽花色卫衣的渔夫帽男进来时,她坐在招待客人的沙发上。
小莫安排人坐在简聆右手边的独立沙发上,而自己则落座简聆的对面。
大衣里搭花卫衣?一看就知道是个骚包。
她默不作声,在心底把对方吐槽了个遍。
简聆向来爱憎分明,对讨厌的,总有一百个理由不爽。
“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覃先生。”中指推了推黑框眼镜,鄙视的心思浅浅露尾,另一手将一叠初步手稿在桌面推至对方面前。
“你先看看这样的设计合不合心意,可以随时提出疑问或者想法,小莫会负责记录下来。”
他倒是很配合,对她的暗自报复视而不见,接过手稿时还笑眼轻声说了句“谢谢”,倒显得她小气。
两人在单纯小莫的注视下暗自过招一回合。
不过简聆公私分明,接下来的对接进行得很顺利,整整一个小时的商议,她大致知道了自己需要往哪个方向设计更贴近他理想的家。
“那我先拿去让组员们都看看。”小莫抱着一堆资料先行退场。
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签字笔归位笔筒,最后还是简聆先开口:“覃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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