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阵阵，圆月被血色侵染一半。
滴血的男子每朝前一步，空间内的冷意就越重一分。
冷意从脚底直往上钻，朝离低头，看见地面浓厚的血色上凝出一片薄冰。
功法自动运转，寒意被驱除。朝离直视他，缓缓开口：“我不认识你。”
幻境惯常用这些来迷惑人心，他静静地看着不断逼近的男子，掌心光团明灭，随时准备出手。
“你当真忘了？”那男子眼中流下血泪，不知是该可怜谁，“难道你当真忘了你不久前答应闻之衡要跟他去承昌国吗？”
人王界的承昌国？
朝离不明所以，可之前的那种奇怪感觉却在此时袭上心头。
他再次环顾周围的残桓断壁，破损不堪的墙壁上不难看出昔日的巍峨辉煌。
这里是，承昌国的国都。
他的神识落在面前自称为闻之衡的男子身上，不到两息后瞳孔猛地一缩。
“人身鬼运。”手掌悄悄收紧，朝离语气沉重，“圆月染血，你竟是把死去凡人的运重聚己身。”
把死人的运聚在活人的身上，这是把自己活活炼成一个不死不灭，无□□回的绝鬼。
闻之衡对他的话中的沉重毫不在意，甚至什么都没做，就静静地站在他对面。
一人一鬼隔着不算长的距离相对而立，在如此炼狱般的空间中，朝离看着他不知怎么生出些许难过。
掌中光团明灭，他一时竟无法出手。
闻之衡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朝离喉咙干涩。
“我把你娘的玉佩带回给你，你答应跟我一起回承昌国。”玄衣恢复成原样，闻之衡仿佛还是那翩翩王孙公子，“可还没到第二天，奚惊澜就把我扔回承昌国。”
“我没有玉佩，找不到之前带我走的巫族。承昌国的国运在第四日气数尽了，天灾人祸直接毁了臣民的家园，掠夺了我们最后一线生机。”
“我忍着抽筋扒皮的痛成为一只绝鬼，就是为了今天。”
而这承昌国的王都，承载着皇族的最后气运之地则被他炼成了自己的域。
他把自己埋在黑漆漆的地底，就是为了从这片大地上寻出朝离的气息。
他想问问他，奚惊澜做的那些，他当真不知道吗？
所以当他一出现，绝鬼所带的域就随心降临。
不是阵法，不是幻境，是成为绝鬼前最痛苦的回忆。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拉不进奚惊澜，可在这只属于绝鬼的域中，他可以拒绝任何一个人的进入。
他没有说谎！
认识到这一点的朝离心头蓦地生出一丝难言的绝望。
突然，闻之衡飘走到他面前，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朝离，为什么你会忘记这些？谁封了你的记忆？”
霎时间，这句话宛如一滴落入油锅的水，之前被掩盖的意识汹涌澎湃地袭来，直撞得朝离喘不过气。
朝离，为什你会忘记这些？谁封了你的记忆？
胸口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无比，一只巨大的青色飞鸟幻影从玉佩中冲向染血的圆月与之合为一体。
可圆月上的血色不仅没有消散，还在极短的时间内被血色覆盖。
一轮血色凌空而挂。
整个空间瞬时被血色浸染，视野所到之处除了鲜艳的红再无其他。
眼前的闻之衡消失不见，那斜插的旗帜却被一柄剑代替。
剑锋泛着冰冷的光，剑柄被粘稠的血覆盖，那血顺着细小的凹槽没入碎石泥土中。
这柄剑太过熟悉，熟悉得朝离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
是惊澜剑。
他曾为了这把剑登上雪上之巅，在冰冷的雪洞中苦苦挣扎，最后以差点牺牲一只手的代价把它抱了出来。
剑本无名，是他为之取名“惊澜”。
这是他送给奚惊澜的第一件礼物。
“啊！”
朝离只觉得头痛欲裂，识海的深处仿佛有一颗种子拼命地冲破束缚，只为钻出血肉重见天日。
太痛了。
他痛得弯腰抱头，霎时间冷汗浸湿了衣裳。
圆月血色开始褪去，一片青色的羽毛化成一只青色小鸟绕着他飞，豆大的眼睛中全是焦急。
“别闹。”
朝离手一挥，青色小鸟化成一道烟雾没入他的眉心。
直到月色清明，闻之衡再次出现。
唯有那把淌血的剑还插在原处。
这是绝鬼域中所引出入域之人最深处的痛苦。
“少君，快走！”
“少君，我好痛啊！”
“朝离，你怎么把这些都忘了！”
“少君，别信他！”
谁？
“少君，你好好活着！”
“别信他！别信奚惊澜！”
那些日子中的奇怪感觉终于在这一刻化成一道惊雷，生生把识海劈开。
名为记忆的种子带着痛意而出，数不清的画面蜂拥而至。
大火中的哀嚎，他们气他识人不清，又用生命为他铺出一条生路。
朝离踉跄着拔出那柄带血的剑，此时的他终于与过去重合。
大火焚烧仙城那日，他泣血般问：“是我把你从尸山中带出，是我为你接骨塑仙根。”
“奚惊澜，为什么？”
他喃喃重复这些话，然而惊澜剑一如当日地回到那人手中。
奚惊澜身披盔甲，那把朝离曾为他寻来的剑还在滴血，他如往常般伸手：“朝离，过来。”
朝离走了过去。
可他毅然决然地抽出一把刀，以拼死的力气砍了过去。
他要杀了他！
朝离从来都没有杀过人。
他第一次出手杀人，面对的还是自己曾经的爱人。
朝离已经分不清身体内到底是哪里太痛。
两人在仙城的废墟上打了起来，朝离双眼充血，招招冲着毙命而去。
他打不过奚惊澜没关系，抚仙城有不少的秘法，那些在小时候背着父母偷看的秘法在此时格外清晰。
是他轻信他人，让抚仙城毁在自己手上。
死去的人，是他的臣民，亦是他的债。
盔甲被他刺破，奚惊澜沉着脸步步退让，直到发现他在燃烧神魂也要置自己为死地后才终于迎上。
昏过去之前，朝离的视线定格在还在燃烧的大火上。
奚惊澜的嗓音冰冷而又多情：“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回忆再次戛然而止。
朝离一只手捂住脸，慢慢笑了起来。
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一切都是假的。
再醒来时，他已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朝离闭了闭眼，两行清泪落下。
什么恩爱不移，什么不求仙道只求相伴都不过是奚惊澜为了覆灭抚仙城所做的一场好戏。
是他傻轻信他人。
难怪，难怪之前村落中发生的一切那么奇怪，难怪翁素兰欲言又止。
原来，奚惊澜为了带他回白玉楼天，竟然不惜篡改他的记忆。
朝离脸色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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