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珣的轮椅在地板上压过,嘎吱嘎吱声在黑夜里十分清晰。杜妈妈和黑衣侍卫推着沈珣从房间里出来,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显露出来。
只是一半在月色下,一半隐匿在身后的黑暗中。
叫人只看得清他凉薄的唇,却看不见他眼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珣看着院子,台阶下跪着个丫头。
沈珣的轮椅又被推出来一点,他无甚波动地看了地上躺着的翡翠一眼,仿佛在他眼中,被一刀射中的不是条人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蚂蚁罢了。
人是不会因为蚂蚁的死而有任何情绪波动的。
他只看着裴宜,淡淡道:“你是我沈珣的妻子,丫鬟这么挑衅你,你能接受这样的侮辱沈珣不能,没有下次。”
裴宜嘴唇动了动,“我知道了。”
她有些不忍看地上血都流了一地的翡翠。
沈珣将她神情看在眼里。
黑衣侍卫推他回放,临转身前,他道:“你觉得我狠毒?”
裴宜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道:“是,我理解你杀人是自保,但她又何尝想这样,不过做了别人的刀。撵出去就算了,到底是条人命。”
沈珣微怔,神情变了几变,很快又嗤笑,“妇人之仁。”
他转向身侧的杜妈妈:“确认这丫头死没死,死了把消息报给府里的大夫人,让她去处理后事,她不是最喜欢做这种事吗?交给她。”
可下一刻,沈珣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沈珣道:“你不在,谁伺候我?”
裴宜都气笑了,合着她就是伺候他的呗?
她上前两步敷衍性地福了福身,“大公子,我去给你熬汤去了。再说了,您身边又不是没人陪。”
“汤呢?”沈珣没理她的话,只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问:“用手盛汤?没把你烫死?”
裴宜:???
不是,你的嘴怎么跟你下手杀人一样毒啊?
裴宜悄悄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早知道就给你下耗子药,毒死你算了。”
沈珣道:“你是我妻子,我死了你要么殉葬要么守寡。要是你给自己看好墓地了,我不介意你下毒。”
裴宜:……
算了,他是病人,不跟他计较。
裴宜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句话,深呼吸好几回,终于把气顺平。
沈珣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又道:“坐吧,既然到了别庄,你自己找点事做,想做什么都行,只一样,别进我书房也别来吵我。”
裴宜眼前一亮,“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可以。”沈珣意味深长道:“别庄是我的,想要什么你去厨房找杜妈妈,你是少奶奶,没人会管你。”
裴宜嘿嘿笑起来,像只心愿达成的小狗,一时间满足得不行。
她就说沈珣跟当年一样还是个好人,看看,不止带她一起到别庄,还让她在别庄自由生活。
她馋这个院子很久了,从上午刚到就一直在看这个院子了。现在沈珣都发话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她这就有乐子了。
沈珣端起茶盏,垂眸吹拂茶水。热气蒸腾的水雾中,谁也看不清他的眼里到底有什么情绪。
晚饭在别庄的偏院吃的,吃饭时候裴宜才算见到整个别庄到底有多少下人。
管事的是下午在厨房见到的杜妈妈,洒扫的仆妇有四个,丫鬟有四个,厨房做饭的丫鬟四个,厨子一个,另外还有四个守门的小厮一共十八个人。
另外还有个三房来的管事妈妈,这两日正好回沈家三房回话去了。
沈珣对这十七个人的态度很放松,他的事一般都是杜妈妈说了算,丫鬟们很难见到沈珣本人。
晚饭时候杜妈妈端了一碗汤,笑眯眯跟沈珣道:“哥儿,翡翠让大奶奶去给你熬的汤,我想着大奶奶初来乍到,物件怎么摆放她都不清楚,所以我就越俎代庖替大奶奶给你熬好送来了。你尝尝,可还是你惯爱吃的味道?”
杜妈妈看沈珣的眼神充满慈爱,像是在看自己的子侄一样。
这眼神叫裴宜想起她的外祖母。
从她到了崔家后,崔家家里的三个舅舅并舅妈对她都十分疼爱。尤其是外祖母心疼她没了娘,看她的时候眼神就是如此。
慈爱又怜悯。
叫她心里一下如同被一盆温水泡了一般,暖洋洋地有些胀痛。
裴宜轻咬下唇,把涌到眼底的泪意憋了回去。
她有些想崔家了。
她想,沈珣应该也会想自己的娘吧。
沈珣在听到杜妈妈的话后,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是端起汤碗,一口饮尽。
“不错,还是原来的味道。”
杜妈妈笑道:“公子喜欢就好,公子瘦了,得好好补补,公子若能好好吃饭,我相信肯定能很快恢复好的。”
沈珣道:“吃饭吧。”
一顿晚饭吃得裴宜大饱口腹。
她是在江南长大的,饮食习惯早就偏向了江南一地,平素只爱清淡偏甜一些的饮食。但京城寒冷又多风霜,京城的人们更爱吃饱腹扛饿的牛羊肉等,为了让牛羊肉变得更好入口好吃,人们习惯了加盐和酱料。
倒也不是不好吃,只是跟裴宜的饮食习惯不太一致。
她在裴家也吃得不习惯。
裴庆虽出身江南,但在京城为官十几年,蒋氏本人又是直隶人士,家里吃饭一贯只做蒋氏口味。裴庆保持君子远庖厨和不争口舌之欲的标准,也懒得与蒋氏争这点饮食问题,整个裴家的饮食也就这么固定下来了。
沈珣因为要养病,厨房给做的饭食都很是清淡。
清炖的鸡汤,一部分煮了白菜,一部分加了鲜山菇进去佐料,汤味清淡又入口,正好是裴宜爱吃的味道。
饭食合了裴宜的口味,她便吃得有些多。
等到后来,她都没发现,杜妈妈给沈珣炖的汤,大半进了她的肚子。
入了夜,裴宜收拾好自己,站在廊下消食。
她吃多了,又睡不着,只好顶着寒风看已经渐渐变下弦月的月亮。
夜晚寒冷,京城的风凛冽如钢刀,刮在脸上吹得生疼。
但别庄地势低洼,恰好没那么大的风,再加上地下温泉,反而比城里暖和几分。
裴宜把身上披的灰鼠皮斗篷拉紧,斗篷外圈缝了一圈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白色皮毛,将她小小一张脸拢成一圈,衬得她脸越发小巧精致。
她身后,一个从沈府里跟来的小丫鬟迟疑了下,上前问她:“大奶奶,夜深了,您睡下吧。”
裴宜扫视一下,只看见三个丫鬟,没见翡翠。
她问:“翡翠呢?”
小丫鬟道:“翡翠姐姐说大公子身子不好,怕他晚上冷,所以给大公子送汤婆子去了。”
裴宜惊奇得很,沈珣摆明最不喜欢人伺候,怎么翡翠还能过去?
她跟小丫鬟道:“那我去看看大公子。”
小丫鬟长了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与身后其他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到底不敢拦着她。没办法,她让另外两个丫鬟先睡下,自己跟着裴宜去了沈珣房间。
她们才到院子廊门下,便见翡翠鬼鬼祟祟端着一个托盘,想上沈珣房门台阶。
沈珣今晚似乎睡得很早,屋里早没了灯。
翡翠在门口停顿了片刻,脸上闪过丝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向上推门。
裴宜离翡翠就几步路,她轻轻捡起个石头,砸在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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