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万躺在独立病房的病床上，左边胳膊缠满了纱布。
尽管如此，经手他的医生护士都直说他幸运。
毕竟在那么恐怖的爆炸下，身处其中的人基本不是当场身亡，就是重度烧伤。
哪像他，简直如同被幸运女神眷顾一般，全身上下只有左边胳膊被喷溅出来的油烫伤了一点皮肤。
说起来连徐成万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时情况危机，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全凭直觉朝想要逃走的飞身扑去，然后俩人扭打在一块。
谁知道就是这一扭，救了他一命。
原本他在孟春雅上方，后脑勺、后背还有一双大腿都暴露在空气中，结果被对方一扭，换成他被压制在下方。
油桶在这时候爆炸了。
冲天的热浪滚滚袭来。
几乎是一瞬间，徐成万看到压在他上方的孟春雅被火光吞噬！
他把像火球一样的孟春雅推开，转身往楼外跳！
恰好二楼窗户下面是一块早就无人打理的杂草，他就这么跳下去，50多年的膝盖居然毫发无伤。
回想起这些，徐成万心跳一阵加速。
就在这时，砰砰。
病房门被谁敲响。
“进。”
以为是前来换药的护士，他赶紧睁眼。
入目的却是一男一女。
他认得为首的女人。
“你好，秦警官。”
进医院第二天，他就接受了她的调查。
秦瑶笑着打了个招呼，接着示意身后冯克。
后者麻溜站出来，手里提着一箱牛奶以及一罐营养补剂。
徐成万连忙从病床上坐起来，一脸受宠若惊：“秦警官你们太客气了！”
“你是伤者，要多补补身体。”
秦瑶摆手，让冯克将东西放在旁边柜子上。
徐成万看了眼那罐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营养品，笑容略显拘谨：“害，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呢。”
秦瑶又笑：“徐师傅你之前可是警局保安队的小队长，工资应该不低呀。”
听到这儿，徐成万面色变了变，随后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你们都知道了啊……”
冯克：“现在是信息化时代，公民个人信息我们在后台一查便知。”
徐成万点点头：“嗯，我本来也没想瞒你们，你们想知道些啥，问就是了。”
*
8年前，还在小河村以耕地为生的徐成万第一次决定走出村庄。
不是为了生计，也不是觉得进城里体面，而是，陈琴的孩子孟娣今年就要上城里念高中了。
天知道陈琴要是还活着，她得有多高兴！
一想到那是城里的中学，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徐成万就打心眼儿里替孟娣欢喜！
“要是娣娣高中三年好好读，说不准她能考上个好大学咧！”
到时候就能留在城里工作，坐干净的大办公室，拿体面的高工资，从此命运得到改变。
想到孟娣即将拥有的光明未来，徐成万当即决定收拾行李，跟着孟娣去市六中。
当然这事他没跟任何人说。
孟娣入学后第二天，徐成万便凭借一身腱子肉以及憨厚老实的性格，成功应聘上学校保安。
从那天起，他每天都在默默关注着孟娣的学校生活。
天气变冷了，她有没有多加衣服。
天气渐热了，今天去操场跑步会不会中暑。
他就像公主最忠诚的骑士，一双眼里永远只盯着她，为她着想。
直到高二那年，生活陡生变故。
十月，秋高气爽的日子，正是各大高中举办运动会的好时节。
那天徐成万被派去操场维持秩序。
他站在操场旁的台阶上，一扫眼，忽然发现一个背影！
孟娣？
那是他看到那抹身影的第一反应。
但紧接着，那姑娘转过半个身，跟旁边同学有说有笑，他才看清那姑娘的面庞。
他站在原地，赫然愣住。
即便过去十多年，即便从被接走后再也没见过面，可只这一眼，他便敢断定，他看到的女生，是陈琴的双胞胎姐姐孟男！
就好像有磁场一般，徐成万朝着姐姐一步步走去。
然而不等他搭上话，一个不经意的撇眼，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妹妹孟娣正阴仄仄地盯着姐姐。
是他的错觉么？
徐成万总觉得一个高中女生，不可能露出那么渗人的表情。
揉揉眼，再一瞧。
妹妹孟娣已经转身离开。
果然是他看错了吧？他笑着说。
从那以后，徐成万眼里关注的人变成了两个，一个是妹妹孟娣，另一个，则是被虞家人领养，改名换姓的姐姐虞荷。
经过各种打听，他逐渐了解到，收养虞荷的俩夫妇条件相当殷实。
正因如此，俩夫妇原本就打算让虞荷出国念高中。
但虞荷自己不愿意，说是想在国内读，然后大学再出国。
俩夫妇尊重女儿意见，便顺了她的意思。
看到陈琴的双胞胎姐姐过得体面，徐成万心里踏实了许多。
有好几次，他拎着酒给陈琴上坟，非常开心地告诉对方，她的大女儿过得很好，叫她不要担心。
“至于妹妹孟娣……哦不对，她现在叫孟春雅。”
徐成万一边咕噜咕噜灌下一小杯，一边絮絮叨叨地往下说。
“她没有家，家就是孤儿院，条件呢又比同班同学差些，我有点担心她心里状况。”
“陈琴啊，你要是泉下有知，托梦跟娣……哎不是我这该死的嘴皮子，托梦给春雅，让她好好念书，只要考上好大学，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啥？你问我为啥不说？”
“害，我一个非亲非故的大叔，说这些怕她厌烦，你嘛是她的亲生母亲，母女俩沟通，没有隔夜仇呀。”
“行了不跟你说了，晚上我还得值班呢，等下次有机会的，我再来看你啊！”
*
“所以徐师傅，你知道孟春雅盘算的那些吗？”
耐心听徐成万讲完，秦瑶适时提问。
从回忆里抽出，徐成万愣了片刻，随后，摇头：“哪能知道啊，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只是……那时候确实已经有些征兆，表明这孩子知道虞荷是她亲姐姐。”
“比如？”秦瑶追问。
徐成万又陷入回忆。
“比如，那年运动会结束散场后，我亲眼看到她主动和虞荷打起招呼，俩人聊着聊着，孟春雅就把话题转移到虞荷的出身背景上了。”
“她旁敲侧击地询问，问虞荷家住哪儿，家里几口人，小时候又住哪儿，童年过得怎么样……问了很多。”
秦瑶：“那虞荷怎么回答的呢？”
徐成万：“那孩子挺真诚，对方问啥她答啥。”
冯克突然插过话来：“这么说，孟春雅当时就确定虞荷是她的亲姐姐了？”
“应该是吧。”徐成万若有所思，“不过虞荷不清楚，只把孟春雅的提问当成好奇，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孤儿院领养到虞家的，聊到最后还邀请孟春雅，有空去她家玩儿呢。”
听到这儿，秦瑶忽然身子往前一坐。
“去虞荷家？难怪她能在虞荷爸妈面前瞒天过海，原来早就摸清了虞家底细。”
也难怪虞家夫妇一直没认出自己女儿是假扮的。
俩人神态相似、背影相似，再加上孟春雅出国几年照着虞荷模样整容，回国后到底是人是鬼，连父母都分不清。
聊到这儿，秦瑶看着徐成万，神色忽然意味深长：“徐师傅，当年死在博学湖的人是孟春雅还是虞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作为看着其中一方长大的长辈，秦瑶相信，徐成万不会认不出死的人究竟是谁。
空气变得安静。
时钟在苍白的墙壁上滴滴嗒嗒流转。
不知道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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