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
恒景东方的董事会议室里,听不见一丝声音。巨大的会议屏幕上,没有PPT,没有数据图表。只有一组鲜红的数字,在无声地跳动。
10:00
窗外,梅雨季的最后一场雨停了,但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压在城市的上空。没有一丝风。
所有核心高管,都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人摘下眼镜,反复擦拭着早已干净的镜片。有人端起面前凉透的茶杯,送到嘴边,嘴唇碰了碰杯沿,又放下了。法务负责人的手指,则在桌下,将一张纸巾,一遍遍地撕碎,捻成纸团。
梁景轩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所有人。他看着窗外那栋戒备森严的法院大楼。他的手机就放在窗台上,屏幕亮着,上面是他父亲梁业恒在五分钟前发来的唯一一条信息:「自己惹出的祸,自己扛。」
而殷灿言,则安静地坐在会议桌的一端。她手里,拿着那份根本来不及提交的《焦土方案》。她既没有看倒计时,也没有看窗外。她只是垂着眼,看着面前桌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05:00
法务负责人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梁景轩的拳头,攥紧了。
他想起了,昨夜,那个女人,在打完那个神秘的电话后,只是平静地,走回作战室,对所有人说了一句:「天亮之后,等消息。」
然后,她就真的,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不到五分钟,他就听到了她平稳的呼吸声。
疯子。他当时想。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01:00
00:59
00:58
……
会议室里,只剩下屏幕上无声跳动的血红数字,和众人越来越粗重的、压抑的呼吸声。
梁景轩闭上了眼。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
00:03
00:02
00:01
00:00
时间到。九点整。
什么都没有发生。
会议室里的安静,在这一刻,变得令人窒息。有人抬起头,茫然地看向窗外。有人看了一眼手机,确认时间。
就在这时——
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撞开了。
梁景轩的首席助理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台iPad。他领带歪了,头发乱了,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汗水和狂喜的涨红。他因为冲得太猛,脚下一滑,整个人几乎是扑倒在会议桌前的地毯上。
「梁……梁总!」他撑着地,声音因缺氧而破裂,「来了!来了!北京……北京来的!」
梁景轩猛地回过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台iPad的屏幕上。
屏幕上,是一份刚刚通过最高级别加密通道下发的扫描件。
正文是仿宋四号字体,标题之上,是鲜红的抬头与国徽印章。
发函单位:最高金融监管机构。
函件的内容,简洁,却不容置疑。
「……兹有恒景东方集团,系我国『国有资本混改』重要试点单位之一。为保障该试点工作的顺利进行,防范区域性金融风险……现要求,暂缓对该集团的一切『诉前财产保全』措施。由银保监会上海监管局牵头,成立专项协调小组,对恒景东方的相关债务,进行统一协调处理……」
「暂缓」。
会议室里,凝固了三秒。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与啜泣。
有人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有人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法务负责人转过身,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同事,嚎啕大哭。
而梁景轩,则穿过那些失态的高管。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的女人面前。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为熬夜而略显苍白、却依旧平静的脸。
他想到了父亲。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零点一秒,就被他自己,彻底否决了。
他很清楚,即使是他父亲,在全盛时期,也绝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晚上,调动这个级别的力量。
他的目光,落向桌下。
他看到,她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周围那些喜极而泣的同事。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那台早已合上的、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上。
而她的手指,正在桌下,极其缓慢地,抚摸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由他亲手戴上的、冰冷的婚戒。
梁景轩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他看着她抚摸戒指的手。他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直到后背,「咚」的一声,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他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冷汗。
而此时,在梁家老宅。
景佩仪也同样,收到了那份协调函的副本。
她盯着那张纸上鲜红的国徽印章。她那张总是保养得一丝不苟的脸,有那么一瞬,肌肉紧绷,随即又松弛下来。
她端起手边那只明代成化年的斗彩鸡缸杯,手一扬,将它砸向了对面的墙壁。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的茶室里回荡。
「——顾家……竟然是顾家的人……」她喃喃自语,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看了一眼那些碎片。
然后,她缓缓蹲下身,从手包里拿出一方丝帕,开始收拾。
她没有在意那些细小的瓷粉,只是一片一片地,将那些最锋利的、可能会划伤人的大碎片,包裹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个雕刻着家族徽记的红木盒子。
盒子里,是景家所有核心成员的名单和联系方式。
她的指尖,在那一排排的名字上,缓缓划过。
——大哥……早已退休,沉迷于键盘政治、花鸟鱼虫。
——二哥……守着家里的那几套老洋房收租,不求上进。
——小妹人在瑞士,远水救不了近火。
——景幼珊,因为上次的事情,与自己关系僵化。
至于剩下几个不成器的侄子……要么在国外挥霍无度,要么在国内开着些不温不火的画廊和餐厅。
没有一个,能在这场真刀真枪的资本绞杀中,派上用场。
景佩仪的指尖,最终,停在了那个她最不想动用、也是她手上仅剩的、最后一张「王牌」上。
许京韫。
她那个因由自己亲手送进在艺术圈里,此后活得太过「理想主义」、履历清洗得太过「干净」的干侄女。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许京韫的号码。
「京韫。」
「姑妈?」
「你和那个美国设计师,分手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
「姑妈,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的『未来』。」景佩仪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梁家,靠不住了。但我们景家,不能倒。」
「我已经帮你,约了人了。下周,对方从新加坡过来,耿家的小儿子,幼珊小时候也见过的。」
景佩仪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冷,像是在陈述一笔交易。
「他们家从爷爷辈起就在南洋做矿产生意,手里掌握着东南亚最大的稀土矿和锂矿的开采权。最近刚刚和中航工业集团成立了合资公司,准备在国内,建亚洲最大的新能源电池原材料生产基地。」
她最后抛出了她的「B计划」,那声音,像毒蛇吐着信子。
「恒景那个『新能源汽车』的盘子,既然梁家保不住了,那就在它被『国家队』彻底拆分拍卖之前,让我们景家的人,把它『买』下来。」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电流声。
许京韫站在她那间洒满午后阳光的工作室里,周围是她亲手打磨的、冰冷的抽象雕塑。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姑妈……」她的声音有些干涩,「David他……我们已经……」
「David是谁,不重要。」景佩仪的声音传来,平稳得像在读一份报表,「一个美国设计师,能给你什么?几句廉价的称赞,还是下一个虚无缥缈的艺术基金?」
她顿了顿,语气似乎放缓了一些:「京韫,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靠自己在艺术圈里做到这个位置,姑妈一直很高兴。」
许京韫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但是……」景佩仪继续说,「你难道想一辈子,都只在那个圈子里『干净』地飘着吗?艺术是点缀,京韫,它永远不是『根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