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澜序行至陈长老的住所之时,独独只有紫纱的外摆沾了些许泥泞。
他垂头看了一眼,本想依着原身记忆中的法诀,掐一个洁净一番。
可又不知思及何事,他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掸掸身上的水渍,对着陈长老的外门弟子说道:“不必通传了,我直接去瞧瞧我这位师兄便可。”
他说得随意,就仿若他不过是早早就同陈长老约好了,今日闲话家常一般。
他见外门弟子不动作,更不放行。
又是挑眉,声线亦是沉了几许:“怎的?如今我倒还是这极上墟宗的长老,你们难不成……还真的要拦我不是?好,也拦得的,只不过我怕是有急事要同陈师兄言语。我是不想为难你们的,可若是当真不让我进去,明日叫掌门师兄晓得了,恐怕受责罚的人,也不是我。”
庄澜序轻笑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
本是澄澈纯净的一双眼眸,也因着心中的焦急不得纾解,而多了几分冷冽。
外门弟子自然也知晓方才他们提了薛寒鹜来一事。
可既是庄澜序这般言语,他们若贸然出声阻拦,便更是大不敬了。
惧怕庄澜序拿住把柄的他们,立马垂首立于一侧,不再阻挡。
心底里只得期许,陈长老明日不会寻他们的气。
庄澜序在脑海中早便将极上墟宗的地图绘制了一遍又一遍。
就连陈长老这个在原书中出场并不多之人的居所,他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不出片刻,他的脚步便已然停在了正殿门口。
他特意掩饰了自己的脚步声,陈长老的修为又不如他,自是毫无察觉。
庄澜序站定在廊下,听着内里陈长老正同他那位小徒弟亲亲密密地说着话——
陈长老似有些嗔怒:“虽是我平日宠着你,可你也不能假意传了我的意思,去提了薛寒鹜过来。你可知薛寒鹜如今正在我那庄师弟面前得脸,你寻他晦气,非得将咱们置于必输之地。”
小徒弟不禁嗤笑:“师父可是多虑了,若是庄师叔当真爱护薛寒鹜,又怎会将他安置在积岚涧外的破茅草棚中?左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没准明儿个庄师叔就不拿他当回事了。”
陈长老啧声道:“可你到底抢了他的玉佩来,据他所言,那可是他的母亲遗物。”
小徒弟又道:“一块玉佩而已,我喜欢便要了。八年前的时候我就想要,被那小子瞒天过海去了,现在就算是明抢过来又如何?左不过他一张嘴,说不过咱们两张。师父,您会帮我的,是不是嘛?”
庄澜序透过窗纸剪影,看见那小徒弟一股脑钻进了白发白须,样貌都能当他爷爷的陈长老怀里。
简直瞠目结舌。
他实在是没憋住,直言开了口。
可仍是端着一副笑脸人的模样,敲响了门扉:“陈师兄可在?”
剪影里面的两人顿时分了开来,小徒弟也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立于一侧。
庄澜序记得,在原书中曾写有人在薛寒鹜刚入门之时,就谎话连篇地骗去了那块玉佩。
想来就是面前这位“慌不择食”的小徒弟了。
只是又同原书对不上了——
听他们这意思,玉佩还在薛寒鹜的手中?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当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总觉得这《蚀骨》的世界变了太多。
庄澜序不动神色,听屋里不言语,又敲了好几下。
好似非要等着陈长老出来一般。
陈长老也是没法子,开了门迎了庄澜序进去。
庄澜序也没客气,随意寻了把黄花梨圈椅就坐下了。
他把着扶手,真像是闲话家常般地说着这椅子好,又言语瓶子漂亮。
说得陈长老一头雾水,当真拿不准他是缘何非要来此处的。
庄澜序的目光扫着屋内陈设,更多的是落在小徒弟系在腰间的玉佩上。
“呀!”他一挑眉,“这玉佩倒是瞧着新奇。”
小徒弟微微错后了一步,道:“是我的家传,故而瞧着有些新奇吧。”
庄澜序却笑盈盈地摇了摇头:“那倒不是这个新奇,只是怪在了这和我座下外门弟子薛寒鹜的玉佩,竟是一模一样呢。”
小徒弟咬了咬嘴唇,目光投向陈长老。
陈长老忙道:“庄师弟看错了吧?这玉佩嘛,左不过雕得花纹都十分相似罢了。”
“倒也不是这般。”庄澜序伸手便捏了法诀,将玉佩从小徒弟身上摘取了回来,又道,“只是这玉佩是我送与他的。陈师兄若瞧我看错了,那便是说我老眼昏花了。”
小徒弟大惊失色:“什么?这不是他母亲……”
话音刚落,小徒弟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来。
他干脆紧闭着双唇,再也不言语了。
庄澜序摩挲着玉佩,并不恼怒。
仍是笑意堆着,说道:“不过表面说辞罢了。八年前我在山下就遇着他,并送了他这一方玉佩。他惶恐旁人知晓我高看他一眼,引人妒忌,这才谎称的是母亲遗物。他本是好意,没成想竟造出这般多的误会来。”
他拂了衣袖,将玉佩藏进了怀中,又道:“陈师兄,那玉佩我便取走了。哦,对了,薛寒鹜在何处?可曾劳烦师兄告知?”
陈长老哑口无言,指了位置给庄澜序。
待庄澜序出了门,他才想要开口训斥小徒弟。
可不过转年,却是忽而忆起一件事来:“八年前……他不是还在闭关吗?”
庄澜序捏着袖口中揣的玉佩,疾步朝着薛寒鹜所在的方向而去。
如今雨落的更大,他更是忧心薛寒鹜极了。
远远便瞧见大雨中跪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只一眼,庄澜序便笃定了那就是薛寒鹜。
他几步上前,将纸伞撑过薛寒鹜的头顶。
他俯下身去,大部分的伞面倾泻过了薛寒鹜的身子,而他自己却全然浸湿在了暴雨之中。
薛寒鹜缓缓地转头,目光略显空洞地看向他,轻声唤了句:“小师叔。”
庄澜序如同被一记重锤落在心口,刹那间竟是想将薛寒鹜拥入怀中好好安抚着。
薛寒鹜的脸色很不好。
本就受伤苍白的面容上,如今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被常年苛待而瘦弱的身躯,更是在这雨中微微打着颤。
即便是他强撑着,仍叫庄澜序看出了端倪来。
庄澜序愈发得心塞了起来。
这本就是因为原身,因为自己所造成的。
若非不是自己穿进来的时间晚了八年。
薛寒鹜也不必受这般多的罪。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揉了一下眼睛,雨中表情似是有些看不真切。
只他从袖口中掏出那枚玉佩来,递到薛寒鹜的面前说道:“你母亲的东西,我替你拿回来了。”
薛寒鹜接了过来,虔诚地戴在了自己身上,又轻声道谢。
庄澜序伸手要搀扶于他,可他却推开了庄澜序的手。
“我们回去。”庄澜序坚定地说道。
他才不在乎什么劳什子的陈长老呢。
左不过一个几年不打照面的师兄罢了。
哪里又有薛寒鹜重要呢?
可薛寒鹜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小师叔,我不能走,我更不能跟你走。”
说罢,他甚至以跪着的姿态,往一旁挪了许多。
正正好好地错开了庄澜序的伞。
庄澜序不明白他要做甚,只又急急地问道:“为何?”
薛寒鹜耷拉着眼皮,掩盖住眼底深邃的玄色。
慢吞吞又轻怯怯地说道:“陈长老说我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要让我在这雨中跪够三个时辰方可。”
庄澜序嗤之以鼻:“不必理会他,我说回去便回去。”
可薛寒鹜却是第三次推开了庄澜序,又摇头道:“若我走了,便是小师叔不尊极上墟宗的法纪。故而我更不能走……”
他话音都因着气息不稳而断断续续了起来。
庄澜序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怔怔地看向固执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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