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澜序如今只觉得他愈发不懂薛寒鹜了。
但薛寒鹜却仍如同他腹中蛔虫,他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好似一个眼神般就能看得出来。
他心中是存着疑窦的,可几次三番的薛寒鹜都是寻了最普通平常的话语理由搪塞。
他便也没那般纠缠于此了。
但心底还一直搁着当时薛寒鹜突然对自己的亲近一事,理不清楚。
他久不言语,薛寒鹜便又说道:“小师叔可要生火吃些什么?我昨夜尝了尝,那妖兽的肉,并不算难吃。”
庄澜序睨了一眼蓝皮绿血的妖兽,还是未过自己心底的那一关,摇了摇头。
如今已是到了百兽窟外的第三日。
众人终是清理完了周遭所有的妖兽,能好好休整一番了。
便是两两作伴,或吃食,又或寻个干净的溪水,将自己这满身血污清理。
庄澜序是偷行出来的,也未曾想竟是停留了这般久。
自是没带上衣衫,外衫已是全然被血迹与泥土侵染。
甚至连味道都有些不好闻了。
薛寒鹜嘱咐了弟子们两句,便招了云。
又朝着在地上的庄澜序伸出手来。
庄澜序不明就里,可还是搭上了薛寒鹜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了云端。
他问道:“是要去何处?”
薛寒鹜驱了云,往山外走去。
只得见了人烟,他方才道:“为小师叔买几件合体的衣衫。我们还不知要在百兽窟中停留多久,小师叔还是有些换洗为好。”
庄澜序俯下云朵,瞧着地上那熙熙攘攘的街道集市。
虽说他是想换身干净衣服的,可到底掐个洁净咒,也能处理了这脏衣。
不必非要舍下他人,随着自己到这数十里外的城镇之中来。
许是他眉间皱起,叫薛寒鹜又猜到了他的所想,只道:“洁净咒是要消耗不少灵力的。小师叔还没休息好,怎能再多废?”
庄澜序瘪瘪嘴,如今他倒是不稀奇了。
可薛寒鹜却未曾直直地待他奔向成衣店,反而转投了一处敞亮的客栈。
客栈掌柜的本是瞧他们二人满身污秽,正要赶人。
却眼尖瞧见了薛寒鹜绕在指尖的一颗灵石。
灵石可是远远高于金银的货币。
不仅代表了富裕,更只有身份尊贵的灵修才能使用。
他顿时察觉到二人的身份不一般,忙不迭地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旁人的目光去。
又凑在瞧着更为温和的庄澜序旁边,问道:“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薛寒鹜斜了掌柜一眼:“一间上房。”
庄澜序甫要比划个二字,便见薛寒鹜稍作可怜地拍了拍自己腰间空落落的钱袋。
只给掌柜的留下虚晃一枪的一个二字重影。
掌柜的给他二人安置在了天字一号房。
薛寒鹜又唤他打热水来,再寻上两件合身的衣衫。
掌柜的接了灵石,眉开眼笑地吩咐了下去。
见他把房门合上,庄澜序这才凑在薛寒鹜身侧,问道:“你浑身上下,只余了这一块灵石?”
薛寒鹜摇摇头,又倒出了两块,说道:“还要剩下些,给小师叔添几身衣服。”
庄澜序哦了一声,又道:“那理应也是该开上两间的。”
薛寒鹜却不紧不慢道:“先前在积岚涧之时,小师叔便教诲我理应不奢侈浪费。如今我们不过寻个地方清理一番,又何须非得开上两间呢。”
他又是眨了眨眼睛,佯作纯真的模样,又道:“还是小师叔……八年间多了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叫阿鹜看见?左不过从前都是一同温泉同浴过得。”
庄澜序向来在话语上讨不得薛寒鹜什么好,干脆闭了嘴。
只不出多时,他又话锋一转道:“你不是多了几分换洗的衣衫,借我一件便好,哪里还非得要买新的?”
薛寒鹜这回没有出声,只是眼神微微上下滚动了一番。
竟是将庄澜序浑身看了个遍。
庄澜序先是一顿,继而便明了了全部。
薛寒鹜这是在说自己没有他生得高大,如何能合身。
只是这身量又不是他能选的,这是原身留下的!
他能有什么法子。
薛寒鹜这是非要气死他才好。
可薛寒鹜却凑了上来,认真道:“若是小师叔穿了不合身的衣物,灌了风、生了病,可怎么办才好?”
庄澜序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
好在热水很快便烧好,一桶接着一桶地灌入了房中的浴桶里面。
灌好了,庄澜序才陡然发觉,这房中只有一个大木桶。
——“那你如何清洗?”
薛寒鹜凝视着庄澜序,只道:“我等小师叔。”
庄澜序探头看了看天色,只得颔首道:“好,那也只能如此了。我且快些,不耽误了回去的时辰。”
说罢,他就当着薛寒鹜的面脱下了脏污的外衫。
在薛寒鹜有些压制不住的企盼中,落下了浴桶前厚重的帘子。
庄澜序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让薛寒鹜总是捉弄于他,这回也被他反将一军了吧。
他一早便瞧见了帘子,只是看薛寒鹜目光在桶、在自己,就不在帘子上。
这才有了好心思。
将自己全身埋入那略有滚烫的水中,他终觉得了舒展。
温热的水包裹着他酸痛疲累的身子,叫困顿的他,险些在其中打了盹儿去。
直到他耳畔响起了一句:“小师叔,可是要我帮你?”
庄澜序惊得压出了一阵水花,往后看去——
薛寒鹜正坐在他身后的圆桌前,微微侧头看向他。
虽是没上前,可到底也够骇人。
庄澜序咬了咬牙,小声埋怨道:“这客栈怎么只有一方装了帘子?”
薛寒鹜依旧不动如山,但目光灼灼,烧得他只觉微凉之水再复滚烫。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故意说道:“是得劳烦阿鹜帮我。”
薛寒鹜陡然往前倾了些许,眸色也逐渐沉了下去。
但他又接了一句:“阿鹜得帮我将干净的亵衣拿来,不然……我可真的要在这冷水中冻得生病了。”
生病一词,是薛寒鹜平日里总用来揶揄自己的。
庄澜序如同偷腥了的猫儿,笑得眼睛弯如月牙儿。
薛寒鹜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将亵衣递到了庄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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