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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望月楼(十三)

小说:

星河欲曙天

作者:

一颗富贵竹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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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正时分。

衙门里刚得了一个时辰的空闲,一高一矮两名衙差,抻着腰站在门口望天。

“好在这案子让大理寺接过去了,不过是核对名册上的家宅身份,再送人回府的工夫,就折腾了足足一夜。”高个子打了个哈欠,又拍了拍胳膊腿道:“这魏大人又格外认真,累得我啊,这胳膊腿都直不起来了。”

矮个子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得了吧你,连着几夜花天酒地都精神得很,这才半宿的工夫就抻不直腰了?”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吃花酒那是有美人相伴,若是办案子时也有美人在侧,我哪里还……”声音戛然而止,那高个子的目光直直地落到对方身后。

他轻拍矮个子两下,递了个眼色,低声道:“还真有美人来了。”说着,目光又转向那美人身侧,一个不及双十之龄的男子,神色轻蔑地上下打量一番,“可惜啊,带了个姘夫来。”

薛南星与琴枝步履匆匆赶到京兆府,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道刺耳的嘲讽声传来:“哟,这不是雨花楼那位琴枝姑娘吗?怎的,今日不寻妹妹了,改成寻情郎了?”

琴枝愤然呸了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开口的高个子被激怒,厉声斥责:“好你个刁妇,带了个姘夫有底气了是吧,敢到这儿撒野来了!?”

“你!”琴枝被气得语塞,脸颊涨红一片。

薛南星却是不羞不恼。

她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淡然地扫了一眼,而后悠悠道了句:“怎么,京兆府的人都去忙昨夜的案子了,就留了两条狗在门口叫唤。”语声平静如水,只有意无意地加重了“人”和“狗”二字。

高个子听到这话,霎时怒火中烧,指着薛南星质问:“你说谁是狗呢!?”

琴枝掩唇轻笑,挑起眼尾,“谁应声了可不就是谁吗?”

高个子怒不可遏,登刻抡起拳头,朝薛南星迎面砸来。

薛南星的双手依旧稳稳地负于身后,侧身一闪,面前的拳头猛地砸了个空。高个子一下失了重心,踉跄着向前冲出几步,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地上的人羞愤难当,爬起来啐了一口,骂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一把推开拦着他的矮个子,撸着护腕,朝薛南星直冲过去。

“你确定要动手?”薛南星眉眼微挑,目光深处竟然带出刀兵之气。

两个衙差皆怔了怔。

“此处可是京兆府衙门口,是皇城之外,天子脚下。”薛南星目光凌厉扫向二人,手指苍天,昂声喝道:“你们家主子看不到,但这堂内的‘明镜高悬’匾额,这头顶的昭昭天明,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二人被这通身的清风皓月之气陡然一震,挥了半截的拳头悬在空中,犹豫几下,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矮个子一时察觉不妙,拧眉盯着薛南星看了一会儿,猛然想到什么,咽了口唾沫,别过脸低声问那高个子,“你仔细瞧瞧,这小子是不是昨夜跟着昭王去望月楼的那个?”

高个子被他这么一提醒,登时一个激灵。他定睛细看,一对绿豆眼逐渐瞪大,片晌,才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还、还真是。”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二人正愁着不知道如何收场,衙门内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程兄?”

浮雕影壁后走出一道身影,朱色绯袍带起半斛明媚的暖阳,是魏知砚。他身侧还跟着另一人,看官服品级,应该是个知事。

方才一高一矮两个衙差脸色讪讪,唤了声“魏大人”,便垂头耸耳地退立一旁。

魏知砚似惊似喜,“程兄来京兆府,可是有事?”

薛南星懒得再与那二人纠缠,朝魏知砚匆忙行了一礼,旋即将梅香失踪一案的利害关系简明扼要道来。

话到末了,她自觉自己来得唐突,于是拱手揖下,“只因事出紧急,草民又赶着去昭王府复命,这才贸然打扰,还望大人见谅。”言讫,提了袍摆就要跪下。双膝就要落地,手肘忽然被一双手轻轻托起。

这双手同样修长有力,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温度。

魏知砚温声道:“此案事关重大,又是京兆府的人渎职在先,理应由京兆府一力担起。程兄又何须多礼?”他略略一顿,声音更亲和了几分,“且你我之间,不必行这些虚礼。”

你我之间?这四个字来得有些莫名,薛南星虽摸不着头脑,却也不妨多想,只当是这位少尹大人亲民,便微微点了点头,“那寻人一事便有劳魏大人了。”

魏知砚转头吩咐道:“吴知事,即刻替这位琴枝姑娘再录一份供词,寻着线索再仔细搜寻,无论生死,今日内务必有个结果!”

“是,属下领命!”吴知事应下,往前两步,朝琴枝比了个“请”。二人才甫一转身,只听身后之人又道:“等等……将方才整理的名册拿给本官。”

吴知事听罢,满脸错愕,方才魏大人不是说找个录事送去昭王府吗?眼下又要拿来做什么,也不知那录事出发了没。他下意识折回身,惶惑道:“大人,这名册……”

“这名册重要。”魏知砚打断他,“本官务必亲自送去昭王府,速速去取!”

吴知事心中一紧,半截话堵在了嗓子眼,只好赶忙跑去截人。

魏知砚转眸看向薛南星,“诗会宾客的家宅背景刚整理好,我正打算送去给乘渊。方才听你说赶着去昭王府复命,不如我送你一程,如何?”

薛南星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像被拔了刺的猬,收起毒芒,轻飘飘挂到云后头去了。

时辰不早了。

她迟疑一瞬,点了点头,躬身拜下,“那便有劳魏大人了。”

*

马车在昭王府门前缓缓停下。

薛南星跟在魏知砚身后下了马车。她望了眼头顶上的匾额,这里便是昭王府了,也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可如今那份卷宗就在里头,即便知道是地狱之门,也得义无反顾往里走。

她微不可察地沉了口气,全然不知自己的一颦一动皆落到了旁人眼底。

魏知砚读到她脸上一副慷概赴死的形容,心中不免动容,问道:“程兄,你当真要住进昭王府吗?”

薛南星立时展了展眉,颔首道:“嗯,我不过乡野鄙夫一个,幸得王爷不嫌弃,还许我一处落脚之地,自当心存感念。”此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有些心虚,于是顿了顿,又道:“且在禹州时,王爷曾经救过我。”

魏知砚倏尔轻声笑道:“大晋开埠四十年,哪里还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陈观旧念。你若是不愿意,我与乘渊说一声便是。”

薛南星愣了一愣,向丹田沉了口气,故意朗声笑道:“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以身相许一说,魏大人说笑了。”

脸上的笑意还未收回来,只听一道尖细而悠长的声音传来,崔公公剌着嗓子行礼,“奴婢见过魏大人——”声音一顿,“程公子——”

二人闻声,几乎同时转身朝府门看去,只见陆乘渊面容冷寂,目光似是不经意,落在马车前那道清瘦且疲惫的身影上。

魏知砚上前两步,颔首笑道:“昭王殿下怎么亲自出来了?”

陆乘渊目光漠然掠过薛南星,看向魏知砚,“正念叨着昨夜的案子,就听说你来了,着急出来看看可是有何线索?”

“别的线索倒没发现,不过你交待的事可都是一一办好了。”魏知砚收起笑意,将手中的名册递给他,“昨夜所有宾客的名录都已在此,封楼前离开的人也都已经找到,皆已登记家宅背景。名录也已经誊抄一份,送去了防城司,一个都跑不了。”

陆乘渊接过名册,随手翻了翻,面无表情道:“有劳。”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魏知砚心知陆乘渊惯常冷着一张脸,也未多言语。他默了默,转眸看向薛南星,“你放心,方才你与我说的事,我定会尽力去办。”话音一顿,有意无意地看了陆乘渊一眼,又接着道:“我说的话,你也好好考虑一下。”说完便告辞离开。

薛南星蓦地瞪大双眼,愣愣地看向魏知砚的背影。这二人说话怎么都是奇奇怪怪?一个吐一半吞一半,不清不楚,另一个咸一半淡一半,不明不白。明明几句话就能将她为何去了京兆府一事说清楚,眼下却又要陆乘渊误会一茬。

她只觉从昨夜到现在,悬着的心就没有掉下来过,一桩一件,撞得她太阳穴生疼。

“看够了没?”后脑勺猛地传来一道冷喝。

薛南星后背一凛,回过头去,见陆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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