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夹杂炙风吹在面颊,带着一丝滚烫。
凤宁将卷卷藏在怀里抱着它飞快往佛堂去寻章佩佩章佩佩也听得消息,由人搀着往正殿后廊来,两位姑娘在慈宁宫后院撞了个正着。
搀着章佩佩的正是她贴身侍女章家带来的奴婢她满脸哭痕摇了摇佩佩的胳膊,“大小姐,火烧眉头您别再犹豫了再这么下去,太后娘娘凤体不保章家也是万劫不复之地呀。”
情势危急,章佩佩也没权衡的余地了她猛一咬牙望着凤宁“你们去左门等我,我去去就来。”
凤宁知道她要做什么,坚定地朝她点头,待看着她进了慈宁宫后殿那章家婢女与凤宁又从夹门进了前院奔至徽音左门处候着。
正对面的徽音右门已燃起了明火,天气干热,水井枯涸打不出多少水来,宫人便将主子们日常用过的浴水一桶桶往前头浇,可惜那火窜得快,一下跃至檐头若再不扑灭火势会蔓延至两侧厢房廊庑届时整座慈宁宫均有失火的风险。
凤宁紧张地心噗通直跳盼着佩佩能顺利拿到国玺。
章佩佩这厢打夹道行至正殿明间果然瞧见太后抱着国玺坐在殿中圈椅两名心腹女官侍候在侧苦口婆心劝太后离开
“您万不能跟皇帝置气他性子素来强硬
“当初他只是一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尚且不让步何况如今?杨阁老的心腹被他削得不剩几人他已然大权在握只差这国玺了您别拿自己的命跟他堵咱们赌赢了也不过如此赌输了您老就遭大殃了。”
两名老嬷嬷早已热泪盈眶苦劝不止。
太后望着门外滚滚而过的浓烟面不改色道“先帝在世后宫妃嫔上百人比我得宠的不知凡几可先帝素来敬我从不许那些妃子越过我去位分赏赐也从来经我之手我自入宫还没受过这等气眼下他一藩王入嗣的混账不过继给先帝做儿子便罢如今还想拿捏我他做梦。”
“我告诉你们他不敢的哀家越从容他就越慌文武百官很快就要到了他压根不敢赌他也赌不赢。”
太后越发气定神闲将国玺搁在怀里脸不红气不喘。
章佩佩就是这时进了正殿来她从屏风后绕出附和太后对裴浚一顿不满
“姑母说得对陛下此举实在叫人寒心姑母待他如亲生这皇位也传给他
了,姑母就这点心愿,他凭什么不答应。
太后看着章佩佩心顿时软了,她自个儿不怕死,却是担心章佩佩,
“孩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快些离开。
章佩佩不肯,扑过来跪在她跟前,覆在她膝盖上,“侄女誓与您共进退。
这下太后不干了,非让女官把她拉起来,“不行,你快些走,这里危险。
章佩佩也摆出将门女子的风范,“我不走,万一有人进来抢国玺呢。我得护着姑母。
说到这里,章佩佩忽然灵机一动,“不如这样,我替姑母坐在这里,国玺也交给我,姑母快转移去后堂,外头浓烟滚滚,陛下的侍卫都在外头呢,他们进不来,也瞧不见是何人在这。
太后瞪她一眼,“傻孩子,姑母是怕死之人?你小孩子家家的,别掺和这些事,快些走。
章佩佩却不管,趁着太后不防,将国玺一把夺过来,往太后身侧另一架圈椅坐着,“我这就在等,你们快些送姑母去后院。
太后见状连忙起身,待要斥她将国玺拿回,哪知章佩佩突然捂住肚子,“哎哟,我今日吃坏肚子了,我得去恭房
章佩佩毕竟年轻,手脚也快,搂着国玺就往梢间外的恭房溜,太后一看傻眼了,
“佩佩,你去哪儿,你先把国玺搁下,哀家没事的
太后压根没多想,立在格栅窗外等章佩佩。
可惜这头章佩佩已然抱着国玺打甬道出来,绕过夹门来到徽音左门,待寻到凤宁二人,一面抱住国玺,一面拉着凤宁跨下台阶,
“走,快去见陛下!
二人护在章佩佩左右,拥着她往慈宁门方向去。
而右门处的暗卫瞥见此举,立即吩咐外头驻守的侍卫扑火。
水早就藏在墙根下,是现成的,待章佩佩这边一出门,那头侍卫十几桶水浇过来,明火登时熄灭,只剩浓烟滚滚罩在慈宁宫上空。
再说章佩佩这边,与凤宁二人打慈祥门出,往前折去养心殿。
平日这条道这个时辰该燃灯的,今日不知为何黑漆漆一片,浓烟盖过上空,天地间一丝光亮也无。章佩佩从来没觉得道儿有这么难走,前方有那么黑,但她义无反顾,这条道她走了无数回,哪怕再黑,她也记得路。
三位姑娘慌慌张张的,跑了一路头钗都歪了,面颊全是汗水,待从夹道奔出,至养心殿前一处开阔地带,忽然间前后左右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逼近,凤宁三人觉得奇怪,立即停住。
“佩佩,怎么回事?
倏忽间,身后伸出一只胳膊,将她往旁边拽开。
凤宁吓得魂飞魄散,登时急呼一声,“佩佩!”
章佩佩来不及拉住她,立即循着她方向转过身,“凤宁!”
就在这时,一抹光亮忽如彼岸花一般从暗夜里悄然绽开,紧接着十几个火把煌煌映亮这片天地。
凤宁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佩佩越来越远,而前方那茫然不知所措的姑娘,就这么被数十名黑甲侍卫给团团围住了。
“佩佩!”
凤宁心仿佛被人拽着往下一坠,急得眼眶迸出血丝,用尽甩开韩玉的手,
“你们误会了,别抓佩佩.”
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无比熟悉却又异常冷冽的嗓音从养心殿方向喝出,
“章氏女私偷国玺,来人,拿下她,以谋逆罪论处!”
凤宁脚步猛地一下钉住了,仿若有无数的寒风掠进她的眼眶耳帘,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佩佩是冤枉的,佩佩是要敬献国玺给陛下
她没有罪,她是功臣.
她拼命地喊,可惜没有人把她当回事,韩玉再次扑上来,与另外一名小宫女一左一右拉住凤宁,小宫女被迫塞了一块花布堵住了凤宁的嘴。
凤宁纤细的手腕被勒出一条红痕,她勠力挣扎,却始终睁不开韩玉的钳制,就这么摔倒在地。
“佩佩!”她猛咬着那团布,嘴唇都磕出血来,唯剩嘶哑的鸣音。
前方那一团光亮处,那素来如朝阳一般热烈的女孩,就这么被人架住,被火光淹没。
凤宁不知这一刻佩佩会如何想她,或许以为她是裴浚派去的棋子,蛊惑她将国玺偷出来,给与裴浚治罪她的机会,这一刻她忽然觉着自己像个背叛者,在佩佩身后捅了一刀。
一种揪心的空茫涌上心头。
无数火光映亮章佩佩的眼,她抱着国玺剧烈地喘着气,望着那从隆宗门迈出来,无比挺拔清俊,夜思暮想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龙袍,鬓角干净利落,修长的身影合着那明俊翩然的风姿,映着这整片天地都亮堂了。
就在她满心欢喜,即将把国玺奉上时,那个人离得她极远,冷冷扔下一行话,
“章氏女私偷国玺,来人,拿下她,以谋逆罪论处!”
他说这话时,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张望慈宁宫的方向。
章佩佩脚步猛地顿住,原先充斥着的欢喜期待以及那一腔热忱,一下子有如被水欺灭。
她
猛烈摇头扑跪在他跟前
“陛下臣女没有偷盗国玺臣女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将国玺献给您。”
裴浚长身玉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回应章佩佩的是柳海
柳海一改往日的温和
章佩佩喉咙一哽她摸不准裴浚的真实意图这会儿只能含糊道“柳公公慈宁宫失火唯恐民间掀起恶言太后命我将国玺归还陛下”
章佩佩说到此处见裴浚依然无动于衷整个人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底一片冰凉。
“陛下臣女不可能偷盗国玺臣女是真心想把国玺献给您的.”
柳海看着她心底漠然叹息。
可惜姑娘年纪轻不懂朝争的残酷也不明白这里头的政治智慧。
她偷出来献给皇帝算什么?
千百年后的史书怎么写皇帝蛊惑女子将国玺从慈宁宫偷回来?
这显然是不成的。
国玺必须太后亲自交还于皇帝这才明明白白名正言顺。
百官信服百姓也无二话。
“玉玺乃国之重器你岂可私自偷盗?”
锐利的铮鸣声划破夜空无数尖刀架在章佩佩的脖子上章佩佩猛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两眼一翻当场昏厥过去。
章佩佩被人带走了而那装着国玺的锦盒由侍卫接过重新送入慈宁宫。
慈宁宫的明火已彻底扑灭浓烟卷了又散只剩些许残烟弥漫在空气里。
徽音右门残败不堪由人用油毡布盖住四下静籁无声仿佛方才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陈平一步一步稳稳当当来到慈宁宫正殿单膝着地重新将国玺奉给太后
“启禀太后章氏女私偷国玺被臣等一举拿下人正关在慎刑司听侯陛下与太后娘娘发落。”
太后听了这话蓄着的那口气霎时倾泻而空绷紧的眼角像是失去支撑眼皮往下耷拉整个人一下摊在圈椅里苍老了几岁。
她忽然明白先帝临终前为何择选裴浚为君瞧这一手计谋玩的那个叫漂亮。
你不知道他从何时开始布的局也不知那爪牙从何时伸向你。
等反应过来时已输的明明白白。
这般心计和手腕才配做大晋的皇帝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才。
裴浚当然不会要章家上下的命不过是利用章佩佩偷盗国玺的罪名逼太后俯首。
太后无话可说。
早知这少年有这等魄力和手腕,她一开始就不该扣下国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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