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月幽幽叹息一声,将昙花从他胸口拿开,回想在河中,坤修光让昙花散发出无上的光芒,几乎在那一刹那,弑月感到无比在坚定和从容。
她努力回想那一刻的感觉,在一片白茫茫的光中,似乎看见了一个女人的朦胧的背影,不知是何人,是她的祖先?还是阿底提神女?
但神女无相,如何可以看见?
她将昙花放在自己眼睛上,闭上眼。
一个馥郁缓缓钻入她的鼻腔中,犹如一段往事的帷幕拉开,脑海中浮现出童年的旧事,那是母亲在花园中向她教授秘术。
阿底提之经没有文字记载,是因为千万人参悟有千万种结果,但秘术的根基是不变的,便如秘术的解咒之法只有一种。
与其说是以人观花,不如说是以花观人,所求不同,自然所得不同,故而千万年来,从这一个源头流出千万种形态各异的河流。
但它们仍旧出自同源。
她心念一动,在心中勾画出入河的阵法,眼前闪着一阵阵伴随着馥郁的白光,犹如重峦叠嶂,山川雾气逐渐汇聚出一个朦胧的人影,她想伸出手,拨开迷雾,去看一眼那人,或许不是人,是神的样貌。
但仍旧是功亏一篑,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还差一点。
她无奈地睁开眼,望着独孤河的脸庞,伸出手指在他脸上的血痕上抚过,似乎是愈合了一些?也或许是自己的疲惫之下的幻觉罢了。
她顺手拨弄了一下他的睫毛,像是拨动琴弦,但内心并无一丝旋律,犹如一潭死水。
曾几何时,也是在马车中,他们谈到的隔阂和分歧,如今逐渐生长分叉,愈加猖獗,几乎是横贯在他们中间,难以跨越。
但至少今晚是安静的,他们还不用面对这一切。
过了今晚,或许他们便是敌人,之前的一切情意都将化为仇怨。
月光普照,即照在马车中三个孤独的人身上,又照在深宅大院中那个刚刚从死亡之地挣扎回来的人身上。
弑月刚刚迈进独孤家的大门,便看见沉瑟扶着手杖站在院中,筚篥有些无奈地跟在她身后。
弑月遥遥和她对视一眼,但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独孤河随弑月走进院中,经过一夜的休整,他已恢复大半,步伐矫健许多,连自己都大为吃惊。
弑月径直推门走进虚破躺着的房间,见到他仍旧昏迷不醒,长叹一声,试着将昙花放在他的心口。
如今的情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自知修为一定不够,参悟不能穷尽,但只能决定试一试。
她闭上眼,按照在河中一般催动阵法,许久,即便已施术结束,也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无论如何,我会感谢你。”
沉瑟缓缓走进来。
弑月并未睁开,也未回头。
“我知道你已将肋骨还给我,是虚破逼你这样做的吧?”
弑月不置可否。
“我理解你当时的处境,尽管……”
“你不必再说,我很清楚,你与他都愿意将生的希望让给对方,但做出选择的是我,我宁可没有选择的权力。”
沉瑟低头不语,许久没有回应。
弑月忽然想把自己在幻境中的所见告诉她,即便是独孤河她都不愿意透露的内心所见。
“我在入河后,被掌灯使制造出的幻境所困,我见到你们,虚破已经醒来,一切都很顺利,你们甚至愿意彻底悬崖撒手,隐居避世,随我回到弑月城中。”
沉瑟沉默良久,沙哑道:“幻境中是你的心愿,但你仍旧回来了。”
“对,我还是回到了现实中。”
“……幻境中的我也曾感谢你么?”
“对,你感谢我,你还流了泪。”
现实中的沉瑟苦笑:“或许我应该流泪。”
“不。”弑月道,“不要,这样我才能区别幻境,我会记住,你从不流泪。”
沉瑟思索片刻,放下手杖,单膝跪下,轻声道:“感谢。”
弑月仍未睁眼,当她知道她的举动。
但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沉瑟,不要哭。”
弑月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睁开眼,竟看见虚破虽仍旧意识不清,但面上已有些微血色,甚至口中念念有词。
她霍然起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沉瑟却反应过来,连手杖都没有扶,箭步冲上前扑在虚破床榻边,几乎是丧失理智一般一边摇晃他的身体一边呼喊他的名字。
弑月呆愣片刻,自己也未料到虚破竟真的能醒来,虽然之前辞雀已告诉她昙花是神物,但此刻才明白的确名不虚传。
独孤河和筚篥闻声赶来。
“怎么了?”
弑月颤声道:“虚破似乎醒过来了。”
筚篥上前,伸手在他脖颈左侧感知脉搏,面色一变,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会突然好转,总之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
弑月感到心中似有一块巨石移走,舒畅不少。
独孤河上前,轻轻拉了拉弑月的袖子,道:“我们先出去吧,让沉瑟陪他。”
弑月明白他的意思,望向榻上的虚破和沉瑟。沉瑟低头注视着虚破,满面平静,但眼中无限哀伤。于是点点头,随独孤河一起离开。
刚来到院中,独孤河便道:“昨晚在马车中,是否对我也用过那朵昙花?”
弑月没有回答,但也清楚独孤河已知道答案。
果然他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你是为了我的事才受伤,不必谢我。”弑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到没有起伏。
独孤家先是一愣,心中也明白因为自己的身份和之前的算计,自己与她之间已有隔阂,不禁悲凉从中而来,道:“我知道此刻你我之间已经不同以往,但我还是需要解释,为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弑月心中回道,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自有你的责任和承诺。
但她脸上浮现出一个疲惫的笑容,道:“但是虚破生死一线,是我言重有失,请你见谅。”
但独孤河的神情并不像已冰释前嫌的模样,更似是遭到极大的打击,唇角抽动道:“你对我说这种话,还不如把我骂一顿。”
弑月瞥他一眼,不动声色道:“那你希望我们如今是什么关系?朋友?敌人?君臣?”
独孤河面色冷了几分,声音也同样如此:“我只能告诉你,你说的这几种身份,我都不可能豁出命去襄助。”
弑月已有些动容,但仍旧强行压制住冲动,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情在胸腔中激荡,似是眷恋又似是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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