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人死后,身体先从内部腐烂,发出奇臭无比的尸气,尸气会使人中毒,接着尸体会变大膨胀……
汩汩往外流淌的血沿着光洁的后脑在玲珑铛底部汇聚,再不止血,他会变成干瘪的尸体,然后腐烂。
法海会腐烂。
这句话在脑海盘旋良久,久到殷温娇对它们产生了陌生感,她开始不知道几个字组合在一起想表达什么意思。
殷温娇双手握成拳,垂向脑袋。
咚咚的声响像敲木鱼,她忽然想起法海好久没有敲木鱼了。
刚开始两人呆在佛窟,谁也不习惯谁,他总能将木鱼敲得震天响,白天吵她,晚上吵她,吵得她总是抱怨睡不好。
其实她没有睡不好,纯粹是听着声响觉得烦,尤其是讨厌的和尚在她面前不分昼夜的敲木鱼,怎么看怎么是故意的。
她是怎么做得来着?
她逼着法海看她的黑眼圈,他当然不会乖乖听话,也不会想到她的胆子那么大,敢直接上手,双手捧起他冷峻的脸,逼近他,威胁他,“再敲,佛子都要被你敲掉了!”
琉璃般浅色眼珠倒影着她恶劣的捉弄,深色瞳孔放大,缩小,又放大,缩小,她看着有趣凑得更近了。
他们挨得很近,近到呼是她的气息,吸是他的气息,偏离正常的体温点燃了空气,佛窟内的夏天原来不是永远清凉的,它也会热。
法海终于回过神,没有斥责她,起身默默离开。
其实,只要他认真看看她,就会发现眼圈周围根本没有青色,她睡得很好。
大约从那以后,法海再也没有敲过木鱼,连着金山寺的木鱼声响也没有了,但她知道金山寺内的木鱼响不是没了,而是被他屏蔽了。
还有很多很多……
在佛窟的日子明明短到掰着指节都能算清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记忆呢?
最后的记忆停在法海反常的絮叨,那些交代,那些交代……殷温娇忽然停下捶打,抬头盯住昏睡的人,她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嘴角却慢慢勾起,渗人的笑声突兀响起。
“法海,法海,你竟然骗我!”
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难看。
微风撩动海浪,涛声阵阵,同样秘密的空间,两个人,曾经他是主宰,现在位置倒换,仿佛她成为主宰。
但,殷温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法海昏睡前的交代,是他算到了现在的结果。
他在赌,赌她想活,赌她离开他在这茫茫大海无枝可依,赌——她的心。
“法海!”殷温娇咬牙切齿道。
秃头和尚实在可恨,又……又着实大胆,敢拿命与她赌。
所以,救吗?
殷温娇再一次问自己,救吗?
不救,她要和一具尸体呆在玲珑铛不知漂流到何年何月。
想象的画面一出来,所有的举棋不定都被冲毁。
她不想和尸体呆在一起。
尸体是冷的,苍白的,人是热的,鲜活的。
她要和人呆在一起。
就当,就得当还了他舍身相救的恩情,虽然救的是佛子,虽然处处都是对她的算计,但她也活了。
掠过心底微不可见的别扭,掩埋掉所有的情绪,既然决定救,殷温娇便不在迟疑,开始给他止血。
撕开裙摆边沿,充当纱布,她倾身小心翼翼移动,抱起法海上半身,把他的脑袋缠了一圈又一圈,尽量撑着他的身体不能让他躺下,其实最好是让他趴伏,方便脑袋回血,现在条件有限,能做一步是一步。
说救,殷温娇知道自己既无专业医学知识,也无治病救人的药品傍身,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
日头开始移到正中天,火辣的阳光洒下,空气中的温度逐渐攀升。
然而在无垠的大海面前,太阳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本领,海水始终保持着温凉,被海水包裹住的玲珑铛受其庇护,越是靠近晶璧,温度越清凉宜人,与之相反,铃铛中央的温度则逐渐攀升到连呼吸都是热的。
盖因正午的太阳从晶口直射入内,完全暴晒在阳光下的法海,额头发红,嘴唇干裂起皮,唇色愈加苍白。
手放在额头,殷温娇被烫得躲开,重新放上去,过了一会儿,白皙的手背泛起一层薄红,她怀疑法海可能已经烧糊涂了。
发烧的人最需要的是水,这里最缺的就是淡水。
安静的玲珑铛,热辣的空气,怀中发烫的躯体,殷温娇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当她艰难地下定决心救人时,她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最后连她自己也会困死在铃铛内。
“法海,你醒醒!”
她尝试叫醒他,轻轻拍打着发烫的脸颊,回应她的是沉默。
时间一点点流逝,随之流逝的还有怀中人的体温,烫人的肌肤温度急剧下降,比她的体温都低,这很不寻常。
“法海!”
殷温娇惊得把手放在他鼻下,屏息许久,终于感受到一丝微弱气流,她轻轻地送出一口气却不敢大力呼吸,怕那股气息被吹走。
她又忍不住想哭了,哭多了人会脱水,于是她把脸埋进怀中人的侧颈,强忍鼻酸,感受对方颈动脉跳动的节奏,心脏跟着一起规律跳动,平复慌乱的情绪。
体温的冷热变化,让法海肉眼可见的更加虚弱。
死气,开始萦绕。
就在殷温娇犹豫要不要打开晶口屏障,舀点海水时,熟悉的鸣叫声再次响起。
跟随海波浮动的玲珑铛大副晃动,朝天的晶口偏向一侧,殷温娇最初看到的猛禽又回来了,应该说它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猛禽在上空盘旋许久没有察觉到危险,便径直落在了晶口边缘,一双锐眼直勾勾盯着里面的猎物。
要是能带回去一只,两三天它都不用辛苦打猎了。
殷温娇与它视线相对,想法竟与它一致,若是能捉了它,喂血给法海,或许他还有生还的希望。
血,勉强算水。
捕猎猛禽的想法快速扫清心头阴郁,殷温娇一寸一寸扫过玲珑铛内部,青剑丢了,法海的佛链也没了,剩下的,她的目光最终落在白色束腰。
“辟邪?”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法海之前就是这样叫他的。
位于腰部正中间的白玉袈裟环听到自己的名字,动了动身子,算作回应。
殷温娇一喜,“你能捉住上面那只鸟儿吗?”
她不知辟邪来历,想到他能轻易打断捉妖网的系口,应该也是一件不得了的宝贝,最重要的是它有灵智。
这回,辟邪许久没有动静,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他解开束缚,抬起头,如果袈裟环是头的话,他用头指了指法海腰腹,又指了指白色袈裟。
殷温娇不懂他的意思,猜测道,“是要把你和袈裟拆解开?”
刚说完她就想起方才辟邪自己解开袈裟尾部束在环上的解,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果然辟邪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动作。
腰腹,白色袈裟……殷温娇忽地明白了,“你是想我重新拿了纱布绑住伤口?”
辟邪用力点头。
是了,这里还有一处剑伤。
后脑,胸口,腰腹,三处致命伤,但凡有人被重伤到一处,恐怕早已性命难保,而法海身上有三处,一次比一次伤得重,一次比一次血流得多。
他好像不知痛,也不知害怕。
有人说一直勇往向前的人,不是有坚定不移的目标,就是有坚定守护的东西。
法海大约是前一种人吧,毕竟书中说了,成佛是他毕生宏愿。
辟邪等了会不见殷温娇行动,他晃了晃头,引回她的注意力。
“抱歉。”在没有人可以交流的空间,殷温娇把他当成一种另类的,平等的生命,“我刚才在想用什么替代袈裟。”
她说着,解开了腰带,束腰的襦裙顷刻变成了肥肥的阔身裙。
用金丝线绣着缠枝莲纹的腰带约三指宽,它不是束缚在腰间,而是在肋骨之上,长度足够的长,所以当辟邪缓缓松开,殷温娇用腰带正好完整的束缚住法海的腰腹。
她不敢系得太紧,怕伤口重新裂开,又不敢系得太松,那样没有收紧伤口的效果,稍微动作就能重新扯裂伤痕,最终完成束腰裹伤的动作时,殷温娇的鬓角全是汗。
途中,她有看到剑伤,很细的一条口子,不是亲眼所见,难以相信这是被长剑穿腹留下的伤口,它实在太细,太小,若是没有血疤覆盖其上,殷温娇会以为这只是一条血线,而且它愈合的速度惊人得快。
或许袈裟有她不知道的治疗效果。
这算得上是一条好消息。
按捺下猜测,殷温娇用背腕擦去额头汗珠,“好了,那只鸟儿还没走,你确定能抓住它,我就放你出去。”
得到辟邪再次点头,殷温娇选择相信他,启唇念决,屏障打开的瞬间,她道,“去!”
辟邪迫不及待地冲出玲珑铛,留下一抹残影,猛禽被吓一跳,进而凶性大发,脖子上的羽毛炸开,它挥动翅膀双腿一蹬追上辟邪,玲珑铛被它蹬得快要翻过来。
殷温娇稳住身体,立刻重启屏障,避免海水倒灌入内。
天空,冲在前头的辟邪突然来个急刹,停在半空,他张开袈裟,猛禽刹不住身体撞向袈裟,可谓是自投罗网,辟邪兜头将它裹住,任它在里面喙啄爪勾也伤不了袈裟分毫。
白色袈裟表面左凸右凹,明明是薄薄一层棉纱布,韧性却是极佳。
殷温娇想,后面的日子恐怕要靠它了。
没有耗费太长时间,猛禽显出力竭的颓势,辟邪当机立断绞断了它的脖子,带着软踏踏的大鸟缓缓降落,殷温娇打开屏障接过它。
她没有急着给法海喂食,先是对辟邪道,“辟邪,你真厉害!可以打开袈裟遮住晶口的阳光吗?”
辟邪蛇形走位一圈,然后乖巧张开袈裟悬浮在顶部,轻薄的材质不能完全遮挡阳光,但他是个好宝贝,很好的阻隔了热源,玲珑铛内终于有了些许阴凉之气。
接下来就是放血了。
没有利器,她用鸟爪勾开喉咙,没有盛血的器皿,她用嘴吮吸。
鸟血腥燥,比人体体温高的血水热烘烘的,鼻腔,喉咙,舌尖,全部都是独属于禽类的臊气,想吐。
此时,殷温娇满脑子都是赶快将口中的血渡给法海,全然没有旖旎的心思。
第一口,她跪坐在侧,扬起他的头,血从她口中如一条血线掉落,在他口中缓缓汇聚,他就像张着嘴巴的容器,接受了她的浇灌,却没有吞咽的动作,鲜血沿着嘴角溢出,他平坦的眉头微动,慢慢拧紧。
殷温娇手脚慌乱,想来是血不好喝才引起对方的抗拒,可是不喝不行,她突然想起曾经看到的影视片段,忙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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