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脑子昏昏沉沉,就像刚从漫长的沉睡里苏醒,又很快落进另一场长眠。
为什么她会看到这些事,她捂着头,眼睛却忍不住发酸。
一百多年前,会稽城。
没人料到耆老会竟会以死亡闭幕,这年的会稽城始终为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笼罩。
一如来时,六万人像退潮之鱼奔向大海一样迅速撤出会稽城,唯恐慢一步就成那搁浅之鱼。
人潮退却,黑暗随之降临。
天气冷得出奇,暖炉里的煤炭加了几回,硬邦邦的被褥压得人快喘不过气。加之事情发生在寅夜,理所当然,第一声尖叫划破黑夜时,根本没人愿意出来瞧一眼。
然而很快,“起火”的呼声遍布大街小巷,人们瞬间从被窝里惊醒。
会稽城是座孤城,家家户户比邻而居,你家前门搭着他家后窗。若火真烧起来,一条街便都要被卷进火场。
匆忙裹上两件厚衣服,人们揉着睡眼,踩着烂棉鞋,摇摇晃晃冲到街上。
此时,已有一群人惊恐地聚在戴府门前。人语嘈杂,“玄冥帮”三个字影影绰绰夹杂其间。
笑面书生带着一群凶手把戴府团团围住,愤恨、屈辱在烟火中萃烧成无尽恐惧,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倚天楼在熊熊烈火中付之一炬。
两百多年的老屋发出低哑沉痛的哀嚎,火势迅速蔓延,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刻不休。又是重重掷地一声,倚天楼山崩地裂般地倒塌!
庞大的建筑肆无忌惮向四周倾斜,火势锐不可挡,像毒蛇吐着猩红信子沿着房脊四处乱窜。戴府沦为一片火海,海棠园子里的花儿还没挺过冬天,便付之一炬。
因为戴府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烧的,火舌开始蚕食邻近人家。
笑面书生这才下令让包围戴府的队伍撤开,允许居民提水救火。
慌乱的脚步奔向告急,救火的人群一个接一个连成长队,所有人一刻不停地从进城那条河里面抢水救火。
河水洒湿了半条街,寒气混杂着水汽,路面不知不觉结了层薄薄的冰。
天亮时,在一片哭喊声中,大火终于被扑灭。
一片废墟中,只见几十具焦黑的尸体正以极其扭曲的姿态压在门板下。
这些人是戴府奴仆。
在火烧起来前,他们便被赶到屋里面关起。当火真正燃起来,玄冥帮又守在门口不准百姓去救,害他们被活生生烧死。
笑面书生踩在废墟上,不动声色观察在场百姓反应:惊慌、恐惧、愤怒、迷惑……
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宣布:
“宵禁开始,从今天开始,所有人不准出门。”
队伍中一片哗然,然而笑面书生只轻飘飘扫了一圈,他们又立刻闭上嘴。
杀鸡儆猴,若不先对戴府下手、施以血腥震慑,别说八万人,就算是八万只蝼蚁清理起来也会很麻烦。
笑面书生点头示意,身旁一人立即跳出来,高声道:“玄冥帮入城,借地七日,谁敢违抗命令离开,定斩不饶!”
人群中又掀起一阵议论声,“七天”、“玄冥帮”、“霍安”这几个字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玄冥帮劣迹斑斑,早已成为所有人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霾。如今,他们亲眼目睹戴府惨案,恐惧随着话语无法抑制地滋长,人群里渐渐出现啜泣声。
霍安正准备上前喝止,笑面书生阻止了他。
愤怒彰显苦难,眼泪却能软化人心,叫人柔顺。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冷阳缓缓爬到头顶,无数晦暗光点与寒风结伴穿过大街小巷,挨个儿击打破落户牖。每个小门小户里面,一家人缩在一起,惶恐地盯着窗子,生怕下一秒玄冥帮就破门而入。
一个小孩子好奇凑在窗边儿上,天真的眼睛正看着空荡荡的大街——不知何时,街上出现个人影。
但那个人不是站着,而是以一种近似四脚动物姿态在蠕蠕行进。
行进的方向,是城门。
孩子露出好奇的神色,拔高音量,冲屋里喊:“娘,那里有个人呢!”
屋里大人一把扯过孩子,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向街面看去。
那儿的确有个人。
寒风无情敲打会稽城的门户,这人冷得浑身直发抖。衣服灰扑扑的,狼狈极了。当他又一次挣扎着抬头,附近的人家就会发现,这人竟然是戴府府君。
戴府被灭,他是唯一活口。
因为左腿受伤,他只得以如此狼狈的姿态出现。
黄昏,天色愈暗,天上飘起了雨。
这雨先只是毛毛丝丝的,但随着风声越来越大,雨声也开始激烈地附和,洋洋洒洒、汹涌不绝,像天公奏出的哀曲。
这雨下得太晚,太不是时候,雨声劈劈啪啪,飙飞的雨花触地一刻竟激起雾蒙蒙、模糊的一片。
屋内的人听得心惊肉跳,世界已经成了他们看不清的样子。
盗指玄冥坐在客栈临窗之地,眼睛时不时就看向屋外,手指不耐烦地在桌上敲打。
不久前,商音竹找上门几乎要把他打死,他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转命果的消息也落到了商音竹手上。
所以,一得到商音竹离开会稽城的消息,他便听从笑面书生主意,捉住人质,打算借此夺取转命果。
“人不会死了吧?”盗指玄冥用一种质问的口吻问。
“人死不死没关系,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笑面书生微微一笑,自以为把事情办得极为妥帖,“商音竹得了消息,一定会来救人。”
会稽城被围,戴府灭门,戴眉山受辱垂死,商音竹一定会心急赶着回来。
一来一回,刚好十日,笑面书生故意把时间缩减到七日。
不管怎么说,抢了转命果她高低得去半条命,等赶回会稽城,大局已定,她再怎么愤怒也只能任人宰割。
盗指玄冥来回走动不休,心里焦躁不安。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命令道:“七日一到,屠城。”
这场雨来得急,去的却慢,洋洋洒洒,足足下到第三天晚上。
戴眉山倒在街头,不知死活。
吱呀一声响,一扇门冲他打开,门里透出火光。路面积水被照得一片亮堂。
孙大夫站在门边,说:“都到家门口了,你不进来吗,躲躲雨?”
原本一动不动、已经不知死活的戴眉山,这时突然一阵动弹,他颤抖着伸出手,指了指天。
“雨……停了。”
“天还黑着,宵禁。”他说,“不宜出门。”
然而,孙大夫已经走到街上,正要把人往屋子里面拽。
戴眉山慌忙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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