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倾阳第二天早上来学校后，向菀的座位只有她的书包，却没见到她人。
不是说下午才有演出？人呢？
他把早餐递给尤焱和于雯，问：“向菀呢？”
于雯接过她心爱的糖三角，一口咬掉一大半，热气腾腾的红糖浆液流出，香甜可口，她声音含混道：“没看见啊，我今天到得挺早的，一直没看见她。”
尤焱一向来得晚，当然更没看见了。他最近在调理痘痘，不能吃太甜的，手一伸，把他那份的糖三角也给了于雯，同时侧头仔细端详了下江倾阳的脸，看起来精神头还挺正常的，尤焱问：“你病好利索了吗？”
江倾阳笑了下，单臂搭住他肩膀：“怎么？怕我传染给你啊？”
“当然不是。”尤焱头摇得像拨浪鼓。
江倾阳哈哈笑：“放心吧！其实前天就差不多好了。”
他前天就已经退烧了，只是还有点鼻塞头晕，属于可来可不来的那种，本来憋着口气不想理向菀，才索性多歇了一天。
一旁的于雯见他又开始逗尤焱了，促狭道：“您这是不生向菀气了？”
江倾阳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当然是上周五她也在校门口看见向菀上别人的车了。她不仅看到了这个，还看到了江倾阳当时的模样。于雯只恨自己没带相机，要不绝对要拍下来给他看看，那伤心委屈的模样有多像被负心汉伤了的黄花大闺女。
不过于雯才不说这些，她要保持她军师的神秘感，她抬抬手里的糖三角，一脸的高深莫测：“你以为我这军师是空有头衔吗？”
可江倾阳这恋爱低智脑烧了一通，怎么好像给烧明白了点，他微敛起眉盯着于雯，一直盯到于雯心里发毛就要脱口讲实话的时候，却只见他突然眼睛一亮，问：“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内幕？”
“内幕？”
于雯差点笑喷。
合着向菀没给他解释啊，那他这转变的？是自个儿搁家把自己哄好了？
太有意思了，还看什么小说，她这同学的桃闻逸事不比小说好看？
于雯越想越觉得好笑，捧着肚子呛了好几下，笑得江倾阳好没面子，他正要出言制止，就见尤焱颇为关切地上前拍了拍于雯的背帮她缓解。
可算让他逮着机会了，也没多想，江倾阳抱臂看着这俩人，直接下结论：“你俩有情况。”
于雯：？？？
尤焱拍后背的动作停住，扭头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瞎说什么...”
这下轮到江倾阳惊讶了，本来他是不爽于雯笑话他，就那么随便一说，可尤焱...脸红得过分了吧...
这怎么还结巴了...
他可是只在向菀面前结巴的。
江倾阳代入自己，觉得尤焱这波属于自爆了。
他们彼时站在教学楼的空中连廊处，不时有同学从旁经过，江倾阳虽然喜欢逗尤焱，但尤焱脸皮薄，他也向来知道分寸，他不清楚尤焱和于雯这是怎么回事儿，但也绝不想尤焱为此感到难堪。
江倾阳及时调整，呵呵傻笑了一声说：“我被于雯气糊涂了。”说完，他拉了拉尤焱校服，“走，陪我去小卖铺买瓶饮料。”
俩人一路走到楼下的花坛，江倾阳停步，转过身来颇为正式地开口说了句：“抱歉，我刚开玩笑的。”
尤焱笑了下，“没事。”
“你......你这是？”江倾阳其实不清楚自己该不该问，也不知道尤焱想不想说。
反而是一向腼腆的尤焱，这次放得很坦然，他看向江倾阳，很平淡地开口：“并不是喜欢，是有些感激吧。我想我应该不能再喜欢乔诗雅了。”
“...不能？”
尤焱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说，或是怎么说。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了江倾阳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是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
不出意外地，他收获了一张懵逼的脸庞。
尤焱也没有再问，他在花坛边坐了下来，同江倾阳分享了他从心动到心静的全部过程——
尤焱说，他从小就是个寡言内敛的人，不擅长与人沟通，常常脸红结巴，对象不分男女。所以他是很羡慕那些张扬又肆意的人的。
很奇异，也很梦幻，他是在乔诗雅运动会上对江倾阳那一通旁若无人的放肆表白后注意到这个女孩的。
那是他这辈子想都不敢去想的疯狂举动。
因为足够疯狂，也因为当事人江倾阳事后的冷漠回应，所以哪怕因着乔诗雅家里的背景，学校极力压制了这件事情在学生之间的发酵，乔诗雅还是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还有人编出江倾阳后来出国是因为受不了她厚脸皮的死缠烂打，跑到美国静心去了的狗血桥段。
可尤焱不这么认为。他反而觉得这样的乔诗雅，是生动又可爱的。
可是真奇怪。
他注意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格，甚至他就是因为她是这样的性格才喜欢上她的。
可这样性格的乔诗雅，却一次又一次的让尤焱感到深深地自我厌弃。
他并没有对乔诗雅展开任何行动上的追求，一次都没有。只是在同乔诗雅说话时，他不可避免地脸红得更加明显，结巴地更加厉害。
仅此而已。
可周围人也不是傻子，一个又一个的学期过去，大家早已在他反常的言语表现中心知肚明。
尤焱喜欢乔诗雅。
大家并没觉得稀奇，不论乔诗雅性格如何，都不能否认的是，她是十足明艳又美丽的，在青春萌芽的年光里，这样的女孩子从不会缺乏追求者。
尤焱，和他的喜欢，不过是在她众多追求者的计数板上加多了一个数字1。
这些，他一直都明白的，从他喜欢上乔诗雅的那一刻起，他就都明白的。
可就在几天前，一个平常的午后，在食堂小卖铺的货架前，他翻看着零食背后的成份表，因为调理痘痘的缘故，他能吃的零食很少，挑选的时间也花费得久了一点。
乔诗雅和她同行的几个好姐妹也来买水喝，看到尤焱时，同行的有个女孩笑嘻嘻地问：“再吃，脸上该没有冒新痘痘的地方了吧？”
尤焱听得出这是一句玩笑话，他是男孩子，他该大度的，他本来也没往心里去。可在那个女孩说完，他看到乔诗雅朝他投来了轻飘飘的一眼，没有表情，没有内容，只是没什么意义的一眼。
尤焱却觉得那一眼是刺耳的，好像说出这句话的不是那个女孩，是她。
他再次涨红了脸，沉默地低下头去。
或许就像每个神话故事里，落魄小人物的出现，总是为了给接下来女侠的救场做铺垫一般。
女侠出现了。
大大咧咧的于雯从身后举着干脆面走来，她拍掉手上的碎渣，侠客一般地开口：“那怎么了？我校服也没给我留再长肉的地方啊，耽误我干饭了吗？”
那女孩一愣，然后哈哈笑着冲过来拍于雯的小肚子，于雯反手去捉她腋窝的痒痒肉。
一切自然流畅的就像电影中的转场镜头，属于尤焱的那个片段早已过去，可他却被独自留在了那里，迟迟不能出戏。
他看着女孩们离开的背影，把零食重新放回了货架上。
就在那一个瞬间，尤焱忽然觉得这样的喜欢根本就是错误的，他不能再喜欢了。
不能。
......
“很奇怪吧？类似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可直到那一次，我才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喜欢了。”
“嗯...或许乔诗雅不适合你？如果你喜欢的是向菀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啊不行！你怎么能喜欢向菀，你不能喜欢向菀。”
江倾阳也在花坛边坐了下来，他试图去宽慰看起来一脸忧伤的尤焱，然而说出口的话，愚蠢到江倾阳觉得自己刚刚肯定是被萧一航夺了舍。
“我的意思是......是......呃，好吧，我也不知道。”实在憋不出什么有用的大道理，江倾阳认命地抓了抓头发。
看着江倾阳烦躁的样子，尤焱却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说：“这可能是乔诗雅和向菀的区别，但更多的可能是我和你的区别。”
“啊？”江倾阳被他这颇为哲学的发言搞得更懵了。
今天的尤焱，成熟得让人陌生。又或许，其实这才是脱离了与周围人的相处后，尤焱本来的样子。
“我大概希望，我能有尊严地喜欢一个人吧。
“但这份尊严，只能是我给我自己。
“所以在我真正认同我自己之前，我应该不会再喜欢任何一个人了。”
交谈的最后，尤焱这样对他说。
-
他们后来没有去成小卖铺，因为他们在连廊处碰见了向菀。
那时已经临近上课时间。向菀看起来急急忙忙地从教学楼里跑出来。
江倾阳在远远望见向菀的那一刻起，嘴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尤焱看在眼里，弯唇笑了笑，很“知趣”地朝江倾阳摆了摆手：
“我先回去了。”
然而未等尤焱起身，向菀已经跑到了离他们很近的位置。
不单是江倾阳，连尤焱都有片刻的晃神，因为比起江倾阳，向菀才更像是“大病初愈”的那一个。她眼底青色的黑眼圈、苍白的唇和脸颊，几步之外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倾阳几步迎了过去：“怎么了？”
“我舞裙找不到了。”向菀跑得太急，话也说得又急又喘，说完便绕开江倾阳准备去练功房找。
“快上课了。”江倾阳拦住她，“找不到就算了，再买一条。”
“不，那是我爸爸给我的。”向菀摇头，语速飞快，“要是我上课前没回来你帮我和老师说下，我就去看一眼，马上回来。”
说完，她就朝他们身后练功房所在的楼栋跑远了。
江倾阳从未见过向菀这般模样，不禁有些瞿然。
那节是数学课，上课四分钟后，向菀才敲门进来。
“报告，老师，对不起...”
正写板书的天儿哥以为向菀又是被舞团的哪个老师叫走交代什么去了，也没多问，偏了下头示意，“没事儿的，快进来吧。”
向菀回座位坐下，江倾阳在旁边小声问她：“找到了吗？”
这其实是句废话，因为她两手空空。
向菀呼吸还有些喘，她从桌面叠放的书中抽出数学课本，摇了下头：“没有...”
她把早上去过的地方都找了，连卫生间的隔间都看了，都没有。
江倾阳抬手帮她把课本翻开到正在讲的页数，小声说：“那等下了课我陪你再去找下，不要不开心。”
“不用。没事，听课吧。”
“真不用？”
“不用。”
“真的没有不开心？”
“没有。”向菀摇头，唇角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声问：“讲到第几题了？”
“这里。”江倾阳给她指了指，然后偏过目光偷偷去观察向菀，见她已经开始做笔记了，神色看起来也很正常，便稍稍放下心来，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把自己的笔记本往她桌上移了一些，“听不懂也没事儿，我下课给你讲。”
也是，不就是条裙子嘛。
那天不是和徐妍他们去给她买了一条？大不了他再去买几条。
他画笔画板也经常弄丢，再买过就是了。
-
下课铃响，江倾阳去帮天儿哥把数学作业抱去办公室。徐妍跑过来坐到他的位置上，挽过向菀的一只手臂，“菀宝，你黑眼圈好重，比赛是不是很辛苦？”
向菀朝她笑了笑，轻轻点点头，“有一点点。”
“一点点吗？”徐妍心疼地看着她，“你等着！我妈有个眼霜，去黑眼圈超级管用，我明天就给你拿来！”
向菀摇头：“不用啦。”
她抬手把徐妍后脑勺翘着的一缕头发捋顺，轻轻笑着说：“我这次比赛有奖金哦，想不想去吃披萨？福记口那家？”
“当然想！！！”
徐妍很激动，那家披萨店她已经惦念很久了，余光瞥见向菀桌洞里拉链敞开的书包，她笑嘻嘻地指着说：“菀宝，看到裙子了嘛？喜欢嘛~”
“裙子是你放的？”
“对呀，还有鞋子、还有鞋子呢！”
向菀却在这时急忙反握住徐妍的手，“那我书包里之前是不是还有一条裙子？你有看到吗？”
“啊...？之前那条不是脏了嘛，包里塞不下，我就扔掉了。”
“你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门回来的江倾阳站在她们身后插了句，他声音有点大，吓了两个女孩一跳，双双朝后方扭头。
江倾阳盯着徐妍问：“你扔哪儿了？”
“早上清洁阿姨来收垃圾，一起丢她推车里了...”徐妍被江倾阳这副架势搞得一愣，讷讷地回。
推车...
那裙子现在早就被拉走了！
他们学校负责各楼栋的清洁工，会在每天早上把前一晚大家大扫除的垃圾，用小推车收拢到回收站，再由垃圾清运车在早自习时一并收离学校，确保不会影响师生们的日常活动。
“你！——”江倾阳气急败坏的第二句还没出口，就被向菀打断，她问江倾阳：“我们要去吃披萨，你要不要一起？”
“...？”这话题转得也忒快了，江倾阳一时没反应过来。
向菀重复道，“我这次比赛有奖金，一起去吃披萨？”
“啊...好啊...”江倾阳愣愣地应下，又听向菀问徐妍：“问问萧一航去不去？一起？”
徐妍本来还在发懵，现在被向菀的问题拉回了注意力，她摆摆手，“吃他肯定去，不用问。”
向菀弯起唇，又说：“裙子我很喜欢~”
“我就知道！”徐妍晃着向菀胳膊，“菀宝，那舞鞋你喜欢吗？裙子是我和江倾阳萧一航一起去给你挑的，江倾阳付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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