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风。
弯月淡去,天色大亮。一只麻雀落在石府正房的屋檐上,珠帘撩开,捧着铜盆巾帕的侍女鱼贯而入。
石母看着镜中侍女为自己戴上金丝攒珠耳坠,眉间流露担心,“也不知耀祖在知州家睡得可还习惯,身边有没有婢女服侍。”
石父靠在铺了绸缎软垫的椅背上,得意洋洋,“孟淳对耀祖青眼有加,留他过夜,还专门派随从来告知咱们,能不好好招待他?”
珠帘碰撞激起碎响,一名仆妇走上前来,恭敬禀道:“阿郎,娘子,知州官人派了人来,说是请阿郎和娘子过府一叙。”
石父和石母对视一眼,脸上都挂了笑。
陈风在花厅里等了两刻钟,看见石家夫妇金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默默一拱手,请他们登上孟淳备下的马车。
车轮碾过巷口的青石砖,转而向东驶去,晨起的行人、叫卖的商贩,一路越来越热闹。
石父察觉不对,撩开车帘,看见围满了百姓的州衙大门,“怎么到了衙门?”
马车缓缓停下。陈风冷声道:“没错,二位请吧。”
公堂之上,衙役肃立,孟淳按着惊堂木,望向下方睡眼惺忪、尚未弄清状况的石耀祖。
“石耀祖,三年前,你强买少女为妾,田秀才路见不平,将你打伤。你同你父母因此对他怀恨在心,勾结素来与通判不和的上任知州,设下一石二鸟的毒计,诬陷他与通判舞弊,并伪造了二人授受贿赂及通判向田秀才泄题的证据,在田秀才始终未认罪的情况下,强行按着他在口供上留下了手印。”
孟淳目光凛冽,声调沉沉。
“这种种罪状,你认是不认?”
石耀祖蓬着头,脸上尚有睡觉压出的印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站在此地意味着什么,听见这一串话,顿时气恼地嚷嚷起来:“孟官人,你收了我五百两银子,怎么翻脸不认人!”
孟淳抬眼,“你给上任知州送的,可不止五百两吧?”
石耀祖一愣,“你嫌少,昨夜怎么不说!”
石父同石母跨进门槛,正听见这一句,心头骤然一跳。他抬头看向沉着脸的孟淳,拱手道:“孟官人,不知这是何意?”
“来齐了啊,”孟淳淡淡瞥他一眼,点点头,“石家是如何勾结上任知州,构陷通判与田秀才的,石耀祖昨晚登门,已经尽数向本官吐露。眼下你们是自己认罪,还是让我派人去搜出证据?”
“在下听不懂官人是什么意思,”石父强自镇定,假笑道,“当年田秀才舞弊,是上任知州查出来的,与我们何干?”
孟淳扯了扯嘴角,“哦,这是打算负隅顽抗了?”
石父躬身道:“我石家从未行贿赂之事,不知这当中有什么误会,还请官人明察。”
孟淳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进来时,难道没有听到,石耀祖已当堂承认昨夜向本官行贿?”
石父面色一僵。
“不论你们承不承认上桩案子,石耀祖都得流放,”孟淳缓缓收敛笑容,“陈风,带人将石家里里外外彻底搜查,行贿如此熟练,本官不信没有账本留存!”
陈风抱拳应下:“是!”
“等等。”
公堂的另一侧,站在烟堤和阿裕身边的涂墨忽而出声。
陈风脚步顿住,听见涂墨道:“官人,我略知机关术,或许能节省些时间。”
孟淳颇有些意外,但旋即道,“陈风,带他一起去。”
陈风应是,率一队衙役和涂墨退了出去。
“爹,爹,”石耀祖听见流放二字,瞌睡终于被吓得无影无踪,惊慌失措地拉着石父哭喊,“爹你快救救我,我不要流放,我不要流放!”
石母抱着儿子大哭起来。
石父脸色阴沉,看向孟淳的目光恨不得剜下他一块肉。
孟淳却在看烟堤。日光从檐下照进公堂,而少女安安静静地站在光影之间,不复昨日的锋芒毕露。
她像是在看石家人,鸦羽般的睫毛遮住眼里的晦明,他看不清她的眼神。
这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小娘子,不仅没有在公堂上流露过丝毫的怯意,而且好像从始至终都成竹在胸。
“官人,”陈风从门外大步走入,双手呈上一本厚厚的账本,“找到了。”
孟淳诧异地扬了扬眉,“这么快?”
这还不到两刻钟,石家这么不会藏东西?
陈风看了一眼涂墨,眼里透出不可思议的敬佩与赞叹,“涂小郎君找到了石家卧房后密室墙壁的夹层。”
他们刚走进那个卧房,还没开始搜查,这少年只环视一周,在橱柜里摸索片刻,就打开了密室的机关,接着踏入密室,敲墙听着声音,摸到一块特殊的墙砖,按进去,那藏着账本的夹层便自己弹开了。
孟淳翻开账本,看见一笔一笔财帛往来记得清楚明白,不仅有与上任知州的,还涉及到几乎整个胶州官场,包括现下在任的通判。
“孟官人,”石父咬了咬牙,意味深长道,“咱们胶州治下一向安稳,官人也不想以一人之力,与整个胶州州府为敌吧?”
孟淳冷笑一声,“你竟以为我会怕这个?”
他示意陈风将供词拿下去,“勾结行贿,构陷他人,欺压百姓,罪当流放。我会上书朝廷,揭发上任知州,还有和你们有牵连的那些官员,个个都跑不了。你们现在画押,还留得命在,否则——”
他嘴角的笑意凛如锋刃,“你们可以试试,我能不能以一人之力,抄斩整个石家。”
石父为他话里的森然寒意摄住,面色灰白,抖着手在那张薄薄的供词上按下了手印,颓然跌坐在地上。
石耀祖就地一滚,大哭大闹起来。石母扑在他身上,呜呜咽咽地叫着“我的儿啊”。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
阿裕怔怔地看着眼前情形,半晌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走到孟淳面前,双膝一弯,跪倒在地,深深俯身道:“多谢官人还我父亲清白之大恩!”
“田小郎君请起,”孟淳起身走来,亲自将他扶起,“这些时日,我竟未了解此事,实在是我失职。明日,我想登门致歉,不知是否方便?”
阿裕双眼含泪,听得这话,扭头看向烟堤。见烟堤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哽咽答道:“方便。”
孟淳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
走出衙门的时候,日头已高高挂起。路边食店不时窜出各种香气,其中一家饼店炉火烧得热闹,大师傅正当街做着辣菜饼。
切成丝的芥菜铺在铁板上,一勺滚烫的花椒油泼上去,刺啦一响,顿时激出辛香麻辣的热气。大师傅从炉子上取一只厚厚的面饼,也不嫌烫,就着手用刀在中间片开,塞入满满的芥菜丝,递给食客。
烟堤想着阿裕年纪小,饿得快,便掏钱给他买了一个。她刚刚得了石家赔偿的十两银子,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阿裕接过饼子,道了谢。热腾腾的面饼裹着油津津的芥菜,大口咬下去,他被辣得嘶嘶吸气,眼角冒出泪来。
烟堤忙道:“慢点儿……”
阿裕点点头,手背蹭一把眼角,却仍是吃得狼吞虎咽。芥菜的辛辣在烫热的水汽里翻了倍,他鼻头和眼睛越来越红,眼泪也越流越多。
艰难吞下最后一口饼子,他终于放声哭出来,抓着烟堤的袖口,扑通跪了下去,“姐姐……”
烟堤眼底也泛起薄薄的水光,握着他的胳膊扶他起来,轻拍他的后背,温声道:“阿裕,你先回家,把这件高兴事告诉你爹爹娘亲,一家人好好地庆祝一下。明日知州要登门,你也不要紧张,只管同你娘收拾收拾屋子,我去帮你们做饭招待,好不好?”
阿裕擦着眼泪点点头,“嗯。”
哄好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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